商喜算是看明白了，整个宫里除了自己，这少年似乎不肯对任何人多说半个字。这样想着，商喜伸了手把二哥往外推了推，“二哥你好吵，他需要休息。”
商晚碰了个软钉子，抬手摸着鼻子不说话了。商喜推了半推，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正好二哥你来了，不若帮我个忙吧。”
商晚抱着胳膊，故作不情不愿地摆着谱，腻歪了一阵子之后才蹲下身听她耳语。“什么？”
他不敢置信地戳了戳自己的耳朵，“你让我给这小子擦身子？”
他反应怎么……这么大？商喜无辜地仰着脸，眸光微湿，“不行吗？”
这下床上床下两个人倒是异口同声气来。“不行！”
不行就不行，反应都这么大做什么，弄得她好生下不来台。商晚下意识拒绝之后见小妹神情恹恹的，像是不怎么高兴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生，生气了？”
商喜没说话。倒也不是生气，她只是觉得被两个人同时拒绝显得有些没面子罢了。瞧着小妹闷声不语，商晚有些慌了神，“那……我试试，行不行？”
少年本想再次拒绝的，却在看到她瞬间绽放的笑容之后怎么也开不了口了。就是这瞬间动摇的空档，小丫头早已满脸喜悦地冲着自家哥哥嘱咐起来，“你轻一点，他还伤着。”
商晚推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撇嘴。“知道了知道了，啰嗦……”待到人都清出去了，水也打来了，商晚正准备撸着袖子完成小妹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忽听床上的少年冷声制止了自己的动作。“我自己来。”
商晚湿帕子的动作顿了顿，不确定地追问了一句：“你自己真的可以？”
少年淡淡点头，“嗯。”
也亏得他先前在猎场对宸王这几个孩子印象不错，不然的话，就算是杀了他他也不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对这个少年说话。商晚从没见过对自己这样不客气的小子，颇有情绪地将帕子一把摔进了水盆里，溅出来的水花打湿了袍角。“行，那你自己来吧。”
他倒是想看看这小子现在这副模样，到底怎么自己来。见商晚叉腰站在原地，没有半点躲闪的意思，少年皱着眉道：“你出去。”
这生硬的语气瞬间令商晚冒了火。“小子，你命令我？”
少年见他一点就着，心道这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索性放缓了声音顺着他来，“不是命令，是建议。”
果然，商晚还就是这么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你……”他轻哼一声，没再计较，“我去屏风后面，你动作快点。”
商晚没想到他的伤口裂开得这样轻易。早知道他这么弱，他就算是把这小子打晕也得亲自给他擦身子啊。当二哥猛地一把拉开门时，商喜被他给吓了一跳。“太医，阿妩，快去叫太医……”看着气喘吁吁的二哥，商喜眨了眨眼，不解道：“怎么回事？”
怎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又要叫太医了？“我……”商晚吞吞吐吐，却又觉得屋里那小子的伤势耽误不得，咬牙继续说，“裂，裂开了……”裂开了？商喜一愣，“他的伤口裂开了？”
也不知怎的，商喜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揪紧了似的，下意识就要扭头往屋里跑。“你给我站住！”
商晚眼疾手快将身子下方的小不点一把捞回来，怒目圆睁。小姑娘家怎么能动不动就往男人屋里跑。好在刘太医来得及时，看见床上触目惊心的场景顿时一惊，包扎换药忙活了好一阵之后还不忘将看护着少年的下人训诫了一通，什么不能乱动不能沾水云云。自始至终，少年都闭着眼不说话。刘太医早就听说这外邦奴隶是公主相中的人，一路上心惊胆战，在见到他伤势的时候更是倒抽一口冷气。好小子，伤成这种程度还狠命扛着不吭一声，倒是真倔。危情解除，商晚见势不好，趁着人潮涌动的空档就要开溜。脚底抹的油还没开始起作用，身后早已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呼唤。“二哥！”
坏了，跑不了了。商晚假笑着回过头去，只觉得自己脸都要僵了，“哎，在呢在呢，二哥在呢。”
商喜重重哼了一声，撇下三个字。“大骗子。”
语罢，小丫头用力把门带上，只听砰的一声响，商晚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关在了门外。这丫头……商晚自知理亏，默默地摸了摸鼻子之后转身走了。人潮散去，商喜静静与床上的少年对视着。面前那张容颜因着失血过多的缘故显得很是苍白，却也衬得肌骨莹润似雪，眉目清隽的轮廓在晨光中勾勒出一个美丽清俊的少年郎。商喜微微失神。“是你？”
怪道觉得他有些熟悉，原来是早几年她在猎场囚笼里见过的那个少年，她那时便觉得他很奇怪了。先前他面上被污垢遮掩住了，她一时没能认得出来，却也觉得他那条小辫子和耳垂上的黑色石头有些眼熟。少年顿了顿，眸光微微闪躲，“公主……记得我？”
那一刻，他其实希望她给出的回答是否定的。可事情却偏偏总是事与愿违。商喜点了点头，神情坦荡，“记得，你摔了我给你的糕点。”
少年不说话了，垂着脑袋，似乎有些懊恼。那时候他恰逢亲人离世，国家背叛，自然是浑身硬刺，看所有人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对于自己冷漠地拒绝了她善意的行为，他现在想来其实是很后悔的。商喜倒是一点都没记仇，转眼瞧见满地血迹斑驳的绷带，又一次觉得心脏有些抽疼。竟然流了这么多血……她轻轻跺了跺脚，皱着眉头抱怨道：“你这是不要命了？”
少年双唇嗫嚅，虽然伤口裂了几处，可是能够用自己干干净净的本来面目面对着她，他竟也觉得很值得。转念间又想到什么，少年轻声道：“方才，是我把二公子赶出去的，你……别怪他。”
他忘不了商家老二在看到自己血流满地时慌张的神色，像是受伤的人是他自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