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传来刺痛,商湘大口呼吸着失而复得的空气,没有了半点方才在外面洋洋得意的模样。商朝给了她充足的时间缓冲,待到少女平复一些之后才开了口。“你忘了我的吩咐,这是惩罚。”
他的声音冷得令人胆寒。“不许动她,不许招惹她——这个命令到今日,依旧有效,”商朝把自己方才碰过她的手指一根根仔细擦拭着,“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命能够硬到躲过暗杀或是急症,大可以违逆我试试看。”
他的确需要她,却也不是只能需要她。商湘泪眼婆娑,缩在角落里哭得楚楚可怜,却只让他一阵赛过一阵的心烦。“湘儿……也是为了大哥着想……”见男人无动于衷,商湘继续挣扎道:“大哥想让湘儿做挡箭牌,湘儿毫无怨言,可是不把戏做得真实些,那些暗处的眼睛又怎么会信服大哥对我的偏爱……”道理虽没错,可商湘就是想看到商喜痛苦的表情。她越痛苦,自己就越开心。虽然得到了大哥的惩戒,可她一点都不后悔。商朝眉心微蹙,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此事我自有安排,还需要你来提醒我吗。”
商湘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是……”毕竟她毫不怀疑,如果继续把大哥的话当做耳旁风,自己不出三日便会横死于一场意外。还是收敛些吧,留待来日……商喜怅然若失地回了宫,被小顺告知收到了两封从边关疾行两日才送回来的信。一封二哥的,一封四哥的,都说会尽快抽出空来回宫看她。商喜捧着那两封沾染着边关沙尘的信,忽然有点担忧。希望回来见到的二哥和四哥不要像大哥那样变得让她认不出才好啊……商扶伶是来梧桐苑陪商喜吃的晚膳,谁料吃过晚膳之后,商喜却见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非但没走,爹爹反倒吩咐李默把折子都搬了过来。商喜看着自己桌案上的摆件玩偶比人尽数挪了地方,取而代之的是满满几摞奏折。“爹爹?”
这是什么意思?商扶伶见她满面差异,却也不知该说什么解释。他昨夜一晚上见不着她,只觉得心慌得很,只是她现在长得这样大了,又不能要她留在兰轩跟自己一起住。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留在这里整夜批折子,也好时不时看看她。“孤……”男人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目光有些闪躲,“兰轩烂了些水果,味道难闻得很,孤换个地方批折子。”
商喜见他眼神闪烁,顿时明白过来了。这是想陪着她却不好意思了吧。少女刻意拖长了语调,显得俏皮又戏谑,“哦~是这样啊……”男人有些心虚,没敢抬头看她,自顾自批起了折子。商喜见状倒也没管他,自顾自去沐浴了。不知过了多久,商扶伶听见响动抬头的时候不自觉地怔了怔。只见那漆黑的长发还在不住地往下滴着水,水珠顺着精致秀气的锁骨缓缓流进衣裳里,那件薄绸碎花寝衣下隐藏着少女曼妙的身姿。商扶伶立马低下头,觉得哪哪都不自在。商喜随手扯了条布帛来擦头发,问了句:“爹爹,你不去沐浴吗?水应是已经备好了。”
谁料这一句轻飘飘的询问却瞬间打断了男人的思绪。商扶伶提笔的右手不自觉地顿了顿,巨大的墨汁啪嗒一声滴在了折子上,字迹被墨色晕染,糊住了一大片。商喜也傻了眼,擦拭头发的动作不自觉地顿住了。她这是……又一次弄脏了他的折子吗。不该啊,她声音明明不算大吧。小心翼翼地看向男人的脸,不出意外,黑如锅底。“爹爹我错了!”
商喜扔下布帛猛地扑了上去,虚伪地陪着笑脸,“别弄脏了爹爹的衣裳,来,快擦擦……”商扶伶静静看着那双在自己身上胡乱擦拭着的小手,目光幽深。长久的沉默让商喜越发没了底。爹爹这是生气了吗?怎么这么久还不说话……正在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打算观察他反应的那一刻,只觉得身子忽然被人紧紧箍在了怀里。头顶传来的声音低哑而沉闷,还有一丝微不可闻的轻颤。“你是真的回来了吗。”
昨夜梦回,他真的怕这一切只是自己思念成疾而致的大梦一场,睁开眼之后什么都没了。商喜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不禁愣住了。那一刻,她似乎完完全全理解了这个男人的隐忍与脆弱,他的口是心非,伪装与真诚。商喜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就像小时候那样一屁股坐在了男人双腿上,抬手紧紧抱住了他。两人的心跳几乎交织在一起。少女的声音柔和又温暖,不声不响地抚慰着他千疮百孔的心。“是,爹爹,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商扶伶被满满的安全感包裹着,从未这样顺从地把脸埋进了小女儿的颈窝里,怎么也不舍得离开。商喜为数不多见到他这样脆弱的模样,抬手一下下轻抚着他的后脑。若有外人来看一定会觉得心惊又好笑,这父女两个俨然就像是身份颠倒了似的。商喜抚慰了一会儿之后渐渐开始跑神,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男人绸缎般丝滑的长发上。小丫头语气里满是不解,问道:“爹爹,你为何不见老?”
连阿妩和李默都与先前明显不同了,怎么这个男人还是一如从前,半点都不曾变过。老妖精三个字瞬间出现在她脑海中,商喜忍不住轻笑。“我记得我好像对你说过,我不会老,”商扶伶认真回答道,“到死都不会……”话未说完,一只小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唇。商喜眉头紧锁,格外严肃地冲他说:“不许说那个字。”
商扶伶也来了逗弄她的兴致,偏头挑眉,明知故问起来。“什么字?死?”
商喜明知这男人是要故意招惹她,却还是忍不住心生不满。“不许!”
商扶伶也怕真把小丫头惹急了,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眉眼间的宠溺与温和令人沉醉,“好,不说……”隔了一扇门,室内爽朗融洽的笑声时不时落入李默耳中,惹得他也忍不住轻笑。他多少年没见王上笑过了……自从公主昏迷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吧。这样真好,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