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知不知道你是怎样好起来的?”
听她这样问,商枝忍不住眯了眯眼。商喜认真地看着他的眼,“刚醒来时你说你好像看到了爹爹,那真的不是幻觉……”商枝的思绪好像一瞬间被带回了很多年之前,醒来之后看到的那抹明黄色的背影一直沉积在他心里,被当做一场病糊涂了的梦。他只是想不明白,父王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是爹爹跟万鬼楼用二十年阳寿换你活下去的……”小妹说出口的话让他愣住了。似乎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商枝坚定地摇了摇头,“你胡说,他不会……”明明是父王冷血无情逼他到那种地步的,怎么转头又要用这么大的代价换他的命……不可能,一定是假的。“你在骗我,”似是为了急于证明自己,商枝反客为主地质问道,“如果是真的,你那时才多大,怎么会知道这些?”
商喜毫不闪躲地直视着他,“我看得到……我从一开始就看得到你们看不见的东西,是跟爹爹做交易的人亲口告诉我的。”
三哥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眸,似乎想要从里面捕捉到任何一闪即逝的心虚。“爹爹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一定是的,”商喜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角,急切道,“你不觉得大哥弑君夺位的过程比想象中要轻松许多吗?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境况正是爹爹自己想要的!”
这话倒是一语中的。其实从昨夜开始到现在,商枝心里一直有个困惑在缠绕着,他想了很久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真的……太轻易了,轻易得有些诡异。经小妹这么一提点他倒是瞬间想通了,如果一切都是早有预谋,并且是双方共同推动这个过程……商枝面上不动声色,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商喜看不穿这张淡然面具之下真实的想法,只好竭力劝说着,“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但是我们可以一起查,只要爹爹能活着,我们……”“他不会活着。”
男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顿,“他必须死。”
商喜一愣,她看到三哥缓缓勾起了唇角。“你编这些谎话来唬我,就是为了让我对父王心生愧疚,想在大哥手里救下他一命吗?”
他……是这样想的吗?商枝轻叹一声,俯下身来将唇贴近了她的耳廓,低声呢喃道:“喜儿,古来皇家多薄性,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他铁了心不相信她的话,倒也没必要多费口舌了。商喜身子被他按着,只好偏了偏头躲远了些,“大哥现在还没有动作,是要等什么?”
男人的语气似叹非叹,“你知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大哥果然是要等爹爹咽下最后一口气。反正四哥和宁端王这两头替罪羊也选好了,百姓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情,参与逼宫夺位的军将们怕被载入罪册,自然也要咬死了大哥的清白。只等爹爹驾崩,上安八大世家就会一拥而上拥护大哥登基。如今有了夜摇送来的药,爹爹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事,只希望大哥不要按捺不住,自己再动一次手。见她久久不语,商枝无奈苦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缠着我带你出宫。”
商喜明知故问。“带我出宫干什么?”
男人没说话,眸光深深地盯着她看。商喜不甘示弱地拆穿了他,“如果我出宫,肯定是要去处理四哥的尸骨,到时你们就可以尾随我顺利找到藏匿的位置,把尸骨弄回来继续那恶心的术法是吗?”
又是这个奚落中带着自嘲的眼神,看得商枝难受极了。她猜得不错,可他宁愿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忘了那恶心的术法是谁先用的!”
男人绝色的容颜因为激动显得有些扭曲,“他对你好,就可以磨灭他从前做过的一切恶事吗?商喜,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
被钳制的少女不自觉地缩了缩,商枝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他深吸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一些。“人死不能复生,阿肆今日的结局我也不好受,可那又能怎么办?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力所能及的就是把现有的损失降到最低,不让大哥为了已经启动的阵眼再伤害任何一个人……”三哥每说一句,商喜心中的寒意就更强烈一分。她当然知道他现在说的是对的,可越是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就越让她觉得这个人可怕至极。三哥太理智了,理智得近乎成了冷漠。商喜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把想问的话说了出来,“三哥,我只想问你一句,四哥的死,有没有你的一份?”
话一出口,她忽然有些害怕他的答案。明明知道即便是问出来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可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真相,近乎是自虐般地渴望得到一个回答。商枝深深看了她一会儿,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两个字。“没有。”
回想从前,他跟阿肆多要好啊。当年阿肆的生母早逝,他们两个自小就生活在同一间寝宫里,那时母妃虽然性子骄纵跋扈,却从没影响过他们两人的情谊。他会为了保护阿肆心甘情愿承受母妃的责打,阿肆会为了让他继续做一个有母亲的孩子咬死不说出对母妃不利的真相,他们抱在一起哭过笑过,桩桩件件他根本没办法忘记。现在阿肆没了,他心中的难过不会比任何人少。商枝缓缓垂下头,浓而翘的长睫轻轻颤了两下,“我是真的不知情,如果我提早知道……”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提早知道又能怎样,他改变不了大哥的决定,如果阿肆不死,那死的人不是小妹,就是他或者阿晚。当然,他跟小妹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他知道小妹会怎样看他,一定觉得他是个冷血薄情的无心人,可是只有这样才能让杀伐不再继续扩大,暂时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喜儿,听三哥的,把阿肆的尸骨交给大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