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来报,已经追踪到了一剑归的下落,正在马不停蹄地往上安赶,不知是要回来做什么。”
商朝连眼皮都没动。“下一件。”
“曲州失守,联手侵占城楼的丽加人和沙邦人起了内讧,二公子夜袭沙邦中央部落,沙邦人腹背受敌,险些被灭了族。”
商朝心下有点失望,脸上却还是习惯了不动声色。“再下一件。”
孙逊刚要开口继续往下说却有点胆怯了。这两件都不是什么大事,他才敢放在前头说。后面那两件事嘛……估计又有一大波人要在天亮之前被处决了。孙逊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子回禀:“四公子的尸骨在郊外一处坟场边寻到了,已经……已经被烧成一滩灰烬了……”他用余光清晰地瞥见男人前一刻还轻点着栏杆的指尖顿住了。沉默,长久的沉默……在孙逊受不了这压抑至极的氛围,即将扑通一声跪下请求大公子息怒时,忽然听到了一声轻笑。没错,的确是一声轻笑。大公子这是……精神错乱了不成?听到这个消息还能笑得出来?阵眼已开,这个时候却传来替换的尸骨化作灰烬的消息,他居然不怒反笑?商朝喃喃自语,“她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设想过无数种她会使用的方法,比如带着尸骨远走高飞,甚至刨个坑埋在地下,各种各种他都有考虑过,唯独没想到她会选择让人把尸骨烧了。这叫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有血气,不愧是……那个人的女儿。“最后一件呢?”
孙逊愣了愣。如果他没听错,大公子阴沉了两日的语调忽然有些上扬,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最后一件……”毫不夸张地将,他身上几乎要被冷汗浸透了。为什么要把这件事留到最后才说呢,因为要是放到开头来说,他害怕大公子一气之下把自己直接拉出去砍了,剩下三件就都没机会说了。察觉到孙逊的惧意,商朝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温声道:“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男人明明眉眼温敛,可每个字都让孙逊觉得寒气森森,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可是冬夜巡逻冻着了?我去给你倒杯热茶暖暖身子……”商朝前脚刚站起身来,只听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原是孙逊已然抖如筛糠地跪倒在了地上。“属下死罪!今日去兰轩巡视时看见……王上不见了!”
商朝心跳一滞,猛地回过头来瞪着他。“你说什么?”
父王不见了?原来这就是他没能猜到的最后一件事啊。“半个时辰一巡查,谁也没有耽搁片刻,属下问过了,那段时间没有任何人进出的动静,床上的人就这么好端端地不见了……”孙逊又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地递过来了张字条,“大,大公子,你说是不是有鬼啊?”
商朝连接都没接,就着孙逊的手瞥了一眼,瞬间便了然了。说是字条,其实更像是道鬼符。这是万鬼楼的记号。“鬼……”男人轻笑一声,仍是自顾自倒了杯热茶递给孙逊,“谁说得准呢。”
孙逊懵着把茶接了过来,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一时间为难坏了。大公子这是何意啊……面对着王上失踪了这种事,他居然还能笑着劝他喝茶?“大,大公子,属下以为王上这会儿肯定还藏在宫里,咱们把宫里每个角落都翻一遍,肯定能找得出来!”
自从四公子的尸骨被运夜香的小子偷偷弄出去之后,禁军里三层外三层把王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只蚂蚁爬出去都要费点功夫。商朝抚了抚袖口,面色平静。“不用找了,你们找不到他的。”
这话说得孙逊更懵了。找都没开始找呢,怎么就能断定找不到人呢?“吩咐下去吧,就说王上乱中负伤,不得不暂退修养,此间由皇长子代为打理朝政,一切事务照旧。”
孙逊愣了一下。“您不打算……”不打算登基了吗。原本的安排是趁着王上垂死,最多不出七日便由上安八大家借着国难当头耽搁不得的名头拥护皇长子上位,大公子现在公然放出王上暂退修养的消息,是不打算趁势夺权了吗。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在做梦,总觉得大公子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不对劲。商朝挑了挑眉,唇角带着清雅的弧度。“一个名头罢了,有或没有,什么差别呢。”
白衣男人浅笑着走远了,只留下孙逊僵在原地,满头雾水。当年爷爷病逝时曾叮嘱他好好扶持大公子,他为人忠厚纯良,心思细腻,是个难得的明主。时至今日他越来越觉得爷爷虽贵为一国丞相,眼光却不怎么好。大公子分明就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疯子——比传言中当年的王上更像一个疯子。反应过来的孙逊忙忙地追了上去,恰好听见商朝的问话传来。“一剑归到什么地方了?”
“暗卫来报说他一路上跑死了两匹马,按照这个速度算下来,估计天黑之前能赶到上安。”
商朝面色淡然地点点头,冲着角落里的小宦官吩咐道:“去小枝那里通报一声,就说我一会儿过去同他一起用早膳。”
“是。”
孙逊心道,大公子虽然性子让人捉摸不透,却越来越有当王上的架势了。“等等,”商朝突然改变了主意,唤住了行至门口的宦官,“不必通传了,我现在过去。”
他忽然很想看看,藏了整整一个晚上之后,那两人看到自己突然造访会慌乱成什么样子。应该像极了两只困境中倔强又不肯服软的小兽,可爱得很。光是想象一下,商朝就忍不住勾了唇角。丽芷宫。守门的小宦官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连礼都顾不上行完就急声道:“公子,大公子快过来了,马上就到……”正在准备着送商喜出宫的商枝猛地回过神来。他就知道大哥没那么好应付。“躲到床下去。”
商喜犹豫了一下,虽然自己没什么可怕的,却有点担心三哥因为偷偷藏匿自己的行踪被大哥责罚。她咬了咬牙,俯身钻进了床下狭小的空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