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之中,只有一个蓬头垢面的犯人在睡觉,哪里有什么账册?贺六命人叫醒了那犯人,问他叫什么,关在这里多久了。那犯人却缄默不言。老胡道:“这犯人莫不是个哑巴?”
徐胖子说道:“吴庆那厮看来是没吃够苦头,来啊,带吴庆!不给他点厉害的,他就不知道马王爷下面长了几根毛!”
几名力士将吴庆拉了上来。徐胖子上去给了吴庆两个嘴巴:“你是不是还没吃够那紧箍咒的苦头?用不用我再给你套上?”
吴庆一脸痛苦的表情:“各位锦衣卫上差,我该招的都已经招了。”
贺六走到吴庆面前:“你不是说,这间牢房是你吴家的总账房么?可这里除了一个哑巴犯人,哪里有一本账册、一页账目?”
吴庆指了指那犯人,道:“上差,我没有骗你。这犯人,就是我吴家的总帐房!”
贺六疑道:“你的意思是,总账房不是一间房子,而是一个人?”
吴庆点了点头。徐胖子拽住了吴庆的头发:“放你娘的八字罗圈屁!这人是个哑巴!他哪里能做什么总账房?再说了,如果总帐房是人不是房子,还要什么八角玉玲珑做钥匙?”
吴庆道:“各位上差,你们把那块八角玉玲珑递给他,一切便清楚了!”
贺六将八角玉玲珑递给了那哑巴犯人。哑巴犯人双手捧起玉玲珑,口中猛然间开始念念有词:“嘉靖四十二年四月初四。庆逢兰牙行购霉米三十万担,出账十三万两。嘉靖四十二年四月初八,河间知府衙门购庆逢兰牙行霉米三十万担,入账二十八万两。盈利十五万两;嘉靖四十二年四月十七,瑞祥号购…”哑巴犯人捧着那块玉玲珑,爹爹不休的说着各笔交易的账目。贺六走过去,从哑巴犯人手中拿走了玉玲珑。哑巴犯人立时噤声。贺六问他:“你叫什么?是什么人?”
犯人只拿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贺六,没有应声。贺六转头问吴庆:“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庆招认道:“此人…是我千门中的师傅啊!”
吴庆将事情和盘托出。原来,这个哑巴犯人名叫范敬中。外号“范瘸子”,是济南府一代有名的骗子手,亦是千门弟子。他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且善于心算。济南府一代的赌馆,常常闻范瘸子之名而色变。前几年吴庆去济南游玩,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范敬中,拜在他门下学了几手千术。两年前,范敬中对济南府的一户人家使了“绝户宰”,弄的这家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这家人有个远房亲戚,是个在江湖中很有名的黑帮舵主,听闻此事之后,对范敬中了下追杀令。范敬中只得抛妻弃子,跑到了北直隶投奔吴庆。吴庆始终是北直隶巡抚家的公子,黑白两道都要给他三分薄面。他托了关系,让那黑帮舵主停止复仇。哪曾想,黑帮舵主在范敬中出逃的当晚,已经带人杀了范敬中的一家老小!范敬中听闻全家被杀后,直接得了疯病。从此疯疯癫癫。他仿佛变成了哑巴,任谁跟他说话,他也不搭话。巡抚衙门后衙养一个疯子,实在不成体统。吴庆给自己的师傅在保定城内租了一处宅院。某日,吴庆去探望疯哑了的师傅范敬中。他给师傅带去两样东西。一样是一枚八角玉玲珑。这块玉玲珑是范敬中死去的幼子所佩。一样是一本宋版的《竹林野史》,这部书是他长子生前所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范敬中拿到那八角玉玲珑,便开口说话了!他随手翻了一遍《竹林野史》,就能通篇背诵。吴庆突发奇想:我的商行跟官府交易的往来账目,都是绝密。露出去是要杀头的。可既然是做生意,账又不能不记。不如将师傅范敬中的脑子当作账册。横竖他不见到这块八角玉玲珑,从不说话,也不会泄密。于是乎,八角玉玲珑,成了打开范敬中这本“活账册”的一把钥匙。每逢吴庆跟官府有了交易,便写在纸上,拿给范敬中看,让他记在脑子里。等到吴庆要调阅账目时,就拿着八角玉玲珑来找范敬中,让他开口,说出账目。吴庆招认完这一切,贺六有些惊讶的问道:“既然他是你的师傅,还帮着你记录账目,你们吴家为何要将他关在这暗无天日的保定大牢里?”
吴庆道:“这是我爹的主意。大牢之中,多个把疯子没人会在意。他身上装着我们吴家所有的秘密,若是住在原来的院子里,我爹不放心!大牢就不同了,有重兵把守,把他关在这儿十分安全。”
贺六命令李伯风:“拿纸笔来!这哑巴犯人开口说账目,你就记下来。”
李伯风准备好了纸笔,贺六将那块八角玉玲珑递给范敬中。范敬中果然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背起了账目…皮条胡同内。白天吴书剑做寿,被那幅嘲讽他戴绿帽的对联、八十七房小妾翠儿与人私通的供状搅了。他暴怒不已。寿宴一散,他便带着亲兵来了皮条胡同找翠儿。此刻,翠儿被吊在房梁上。吴书剑则拿着一根鞭子,“噼里啪啦”狠抽她。这时,保定知府季春晖急匆匆的到了皮条胡同。他找到吴书剑,道:“亲家,不好啦!”
吴书剑瞥了一眼季春晖:“什么事儿?跟天塌了一样,你这人,就爱大惊小怪!丝毫没有一任知府的沉稳可言!”
季春晖连忙道:“我的巡抚大人啊,锦衣卫的人去了保定府大牢!”
吴书剑疑惑道:“难道保定大牢里有犯人牵扯上了钦案?”
季春晖道:“牢头跟我说,锦衣卫的人,还把我女婿庆儿一同绑进了大牢!”
吴书剑猛然想起刑部右侍郎鄢懋卿前几日写给他的一封信。鄢侍郎告诉他:最近锦衣卫的人可能要找你吴巡抚的麻烦。再联想保定大牢中的“活总帐房”范敬中和被捕的儿子吴庆,吴书剑一拍脑瓜,失声道:“糟了!祸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