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首辅徐阶相信一条至理:对于奸佞,一定要赶尽杀绝。绝对不要给他们留东山再起的机会。西苑内阁值房,徐阶手边放着一本奏折,一个纸条。奏折内容是南京都察院御史林苑参劾严世藩逃回老家,招摇过市,大修家宅,纵容家奴,殴伤朝廷命官。纸条,则是右春坊探子记录的严世藩酒后狂言:我定要取徐阶与邹应龙首级,以泄心头之恨。徐阶陷入了沉思:皇上两年前已经下令,任何人再弹劾严嵩父子,定斩不饶。且如今司礼监的太监们,已经掌控了朝局。严世藩这两年对司礼监的人大加贿赂。司礼监一定会帮严世藩。林御史的这道折子如果按照规矩,经司礼监之手递给皇上,那林御史必然会人头不保。徐阶是只老狐狸。他想出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有些无赖。他自嘲的想:对付无赖的君父,作为臣子我也只能用无赖的法子。西苑内阁值房离永寿宫很近。徐阶信步走到永寿宫大殿外。司礼监掌印吕芳挡了徐阶的驾:“徐首辅,皇上正在睡午觉。任何人都不得扰了他的清梦。”
徐阶闻言,没有回话,直接跪倒在地,放声大哭!一个堂堂内阁首辅,竟然哭的眼泪鼻涕齐出,哀嚎之声响彻云霄。吕芳连忙问:“徐首辅,你哭什么?小点声,皇上在午睡呢!”
徐阶闻言,哭声更盛!“呜呜呜,嘤嘤嘤,嗷嗷嗷。”
徐阶这六十多的老头儿,用上了自己能够想到的一切的哭法。大殿之内,嘉靖帝被徐首辅的嚎啕大哭吵醒。嘉靖帝大怒道:“外面是谁在嚎丧?”
一旁伺候的黄锦走到大殿门口一看,回身禀报道:“皇上,是徐首辅在哭呢。”
嘉靖帝道:“堂堂内阁首辅,怎么如此不顾及体面?让他进来。”
徐阶被黄锦和吕芳搀进了永寿宫大殿。进到大殿,徐阶“噗通”跪下,嘹亮的哭声再次响起:“啊呜呜呜,嗷嗷嗷,嘤嘤嘤。”
徐阶尖利的哭声,让嘉靖帝头皮一阵发麻:“别哭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倒是说话啊!”
徐阶抹了抹鼻涕眼泪,抽泣着说道:“皇,嗝,皇上。臣请求您派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保护臣。救臣的性命!”
嘉靖帝一头雾水:“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杀你?你是内阁的首辅,除了朕,谁敢杀你?”
徐阶一边继续抽泣,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严世藩。”
嘉靖帝有些奇怪:“严世藩要杀你?”
徐阶哭诉道:“呜,皇上,当初上折子参劾严世藩贪污工部银款的,是臣的学生邹应龙。严世藩就此记恨上了臣。他最近在老家分宜县放出话来,要派人来京城,取臣和邹应龙的首级!臣幼年之时被狗咬过啊,胆子小的很。如今臣已六十有二。本想着风烛残年多为皇上效些犬马之劳。听到这个消息后,夜不能寐,每晚做噩梦!皇上啊,严世藩不会真的派人来杀臣吧?都说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武功了得,他们应该能保住臣的命吧?”
最近一月,嘉靖帝午睡之前,必要吃灵济宫道士新近炼制的什么“三宝飞升丹”。说来也怪,嘉靖帝只要一吃这丹药便会狂躁易怒。只有午睡片刻,才能消了药劲。徐阶来永寿宫嚎丧的时机找的很准。嘉靖帝闻言暴怒不已:“混账!朕看在往昔跟严嵩的情分上,没有严惩严世藩。他竟想谋害朕的首辅?这是跟朕打擂台呢!”
嘉靖帝这一怒,便忘了两年前自己曾经下旨:任何人不得再参劾严嵩父子,违者杀无赦。徐阶见火候差不多了,从怀中掏出了南京都察院林润的奏折。“皇上!严世藩不仅意图谋害臣。他还从雷州逃回了老家分宜,招摇过市,大肆修建宅邸,指使刁民、恶仆,殴伤朝廷命官。”
徐阶终于亮出了刀子。嘉靖帝看了折子,直接将折子摔在了地上:“严世藩其心可诛!吕芳,立即派东厂的人,前去江西分宜县捉拿严世藩!”
徐阶闻言,心中大骇:吕芳收了严世藩那么多银子,一定会袒护他。假如东厂的人事先通知严世藩,严世藩从老家分宜县即刻赶往流放地雷州。再把大修家宅的事情让管家严贵做替死鬼…那御史林润就成了彻头彻尾的诬告,是要掉脑袋的!要抓严世藩,就一定要在分宜县城抓他个现行!徐阶拱手道:“启禀皇上。臣以为,既然参劾严世藩的折子,是南京都察院的人递上来的。那便应该派遣南京锦衣卫的人去抓严世藩。南京离江西分宜路程较近。这样可以防止严世藩外逃。”
嘉靖帝若有所思。他问吕芳:“贺六和胡三,去南京几年了?”
吕芳答道:“两年了。”
嘉靖帝冷哼一声:“这两个东西倒是会躲清闲。在南京定然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他们也该出来为朕效力了。缉拿严世藩的差事,就让他们俩去办吧!”
吕芳一心袒护严世藩。他心中清楚,假如是东厂的人去抓严世藩,严世藩尚能有一丝生机。可如果是贺六、胡三去…严世藩定要人头落地!吕芳拱手道:“启禀皇上,南京锦衣卫是留守衙门。那边的力士、校尉,净是些办不了什么事的世勋公子哥。此案关系重大,奴婢看,还是交给东厂或锦衣卫北镇抚司较为妥当。”
嘉靖帝一挥袍袖:“朕再说一遍,让贺六和胡三去捉拿严世藩!”
“皇上英明哇,呜呜呜!”
徐阶大呼一声,而后又开始哭天抹泪。嘉靖帝被徐阶的哭声弄得头皮又是一阵发麻,连忙道:“黄锦,还不赶紧把徐首辅搀回西苑值房?”
黄锦将徐阶搀回西苑值房。值房内,张居正和高拱正坐在椅子上,查看各地递上来的奏折。黄锦一走,徐阶破涕为笑,他对张居正说道:“太岳,快给我倒杯茶。刚才哭了个昏天黑地,哭的我嗓子都哑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