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他们来西苑当值,猛然发现,整个皇宫的卫戍都换成了神机营的兵将。见到贺六,三人迎了上去。徐阶问:“老六,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贺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三人。三人喜上眉梢,高拱甚至拍着贺六的肩膀说:“老六,你昨晚让人放那一阵铳,不仅为裕王洗脱了冤屈。更让吕芳、陈宏罢职,等于是直接搬倒了阉党啊!黄锦虽然是个太监,可他性情敦厚,不算阉党中人。今后由他掌司礼监,咱们内阁的许多政令都可以顺利实施了!”
贺六道:“分内事而已。三位大人,赶紧去面圣吧。皇上怕是要等急了。”
四人进到永寿宫大殿。嘉靖帝对四人说道:“朕看海瑞那厮,的确没有什么后台。他上折子辱骂君父,只是想以死搏个忠名而已!”
贺六等人齐齐叩首:“皇上圣明!”
嘉靖帝道:“别忙夸朕圣明!没有后台,不等于没有罪!海瑞不是买好了棺材一心求死么?那朕就成全他!”
贺六、徐阶等人闻言,心中皆是一惊!海瑞是无双国士,他们都想保这个大清官、大忠臣的命。可皇上真要是下旨诛杀海瑞,他们也不能抗旨。嘉靖帝问徐阶:“徐阶,你是内阁的首席,应该能通背《大明律》吧?”
徐阶点点头:“能,皇上。”
嘉靖帝问:“那朕问你,《大明律》中,儿子骂父亲是什么罪?”
大明朝以孝治天下。儿子辱骂父亲是重罪。徐阶答道:“忤逆罪。该判斩监候。”
嘉靖帝道:“朕受命于天,是天下臣子的君父!海瑞骂朕,就等同于儿子骂父亲!就让三法司判他个斩监候吧!”
贺六等人心中狂喜!看来皇上还是想饶海瑞的命!“斩监候”不是“立斩”。斩监候的犯人,将被关押在牢狱之中。等到秋后,内阁会为皇上呈上一份斩监候犯人名单。皇上勾决后,才会开刀问斩。而皇上御笔勾决,一向是十犯勾一犯!要是皇上想杀海瑞,就直接判他“立斩”了!根本不会判他斩监候!徐阶高呼一声:“圣明天纵,无过皇上!”
贺六、高拱、张居正亦齐齐高呼:“圣明天纵,无过皇上!”
嘉靖帝又说了一句话,吓了众臣一大跳:“最近朝廷出了太多事。自明日起,重开朝会!朕将在承天殿召见群臣!”
徐阶、张居正、贺六等人愣住了!久久没有回话!自嘉靖二十五年起,皇上已经整整二十年不上朝了!难道是海瑞的《天下第一疏》骂醒了皇上?徐阶竟然老泪纵横,呜咽着叩首道:“皇,皇上圣明啊,呜呜呜!”
嘉靖帝叹道:“唉,徐阶,你哭什么!朕知道,海瑞奏折里的一些话,其实也是你们想说的话!或许,这么多年来,朕的确有错。哦,对了,自今日起,朕不会再用国帑修建道观、宫殿了!灵济宫、朝天观的扩建工程,就此停了吧!还有,贺六,朕让你去找李时珍来给朕看病,你找到他了么?”
徐阶、高拱、张居正闻言,跪在大殿里痛哭不已!贺六拱手答道:“启禀皇上,锦衣卫已经在武夷山中找到了李先生。正日夜兼程,护送他上京呢。再有个五六天,李先生便能到永寿宫为皇上诊脉开药、调理身体了!”
嘉靖帝点点头:“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朕累了。真的累了。朕要好好休息了!”
徐、高、张退出殿外。贺六却没有走。他拱手道:“臣还有一事要请求皇上。”
嘉靖帝问:“哦?什么事?”
贺六道:“戏班裁缝崔佳林生性善良。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他此番私造龙袍、龙冠,只是受了司礼监支应常桂的要挟。臣请求皇上,绕过崔佳林一命。”
嘉靖帝笑了笑:“私制龙袍、龙冠,本是不赦的死罪。不过既然老六你开了口,朕是天子,干脆赏你一个天大的面子吧!崔佳林不是会制龙袍、龙冠么?赏他个针工局行走牌子,以后就让他做皇家的御用裁缝吧!”
贺六叩首道:“臣代崔佳林领旨谢恩。”
嘉靖帝又道:“老六,此番朕要谢谢你。谢谢你替朕的儿子洗刷了冤屈!朕的身子骨,呵,朕自己清楚!待朕百年之后,你要好好辅佐裕王!”
嘉靖帝说的情真意切,贺六竟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臣一定竭尽全力,为裕王爷效犬马之劳。”
北镇抚司,诏狱。徐阶给海瑞宣读了圣旨。徐阶笑眯眯的说道:“海主事,你在诏狱之中要保重身体。我给你透个话,迟早你是要出狱,重新担任官职的。”
海瑞拱手道:“徐首辅,实不相瞒,自从进了诏狱,我胖了三四斤!”
徐阶奇道:“这是为何?”
海瑞苦笑一声:“在家里,我每日只吃得起白菜、豆腐。顶多母亲过寿、年节买上一斤肉解解馋。可在诏狱之中,贺大人天天让人给我送酒肉,不胖就怪了。”
贺六在一旁道:“刚峰兄的心也是大得很!犯了死罪,在诏狱之中却能吃能睡!”
海瑞、徐阶、贺六三人相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