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在茶馆跟三位鸟友聊了一上晌闲天,晌午头,他拎着鸟笼子,溜溜达达回了家。一到家门口,他就看见北镇抚司的力士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贺府围了个严严实实。贺六皱起了眉头:难道是高拱、孟冲、朱希孝给皇上递了折子,以什么由头参了我?皇上要治我的罪?门口领头的锦衣卫,是南镇抚使李黑九。李黑九迎上来:“见过六爷。”
贺六问:“出什么事儿了?锦衣卫的弟兄怎么把我家围了?”
李黑九道:“六爷您误会了。我们来不是围您家,而是护驾!”
贺六惊讶道:“圣驾到了?”
李黑九笑道,您自己进院看看就明白了!贺六满腹狐疑的进了院中。只见院子当中,摆着一匹木马。九岁的皇长子朱翊钧,正坐在木马上。小忠儿则在后面摇着木马。太子少傅张居正,垂手站在木马前。冯保亦在一旁伺候着。张居正抬起右手,扶了扶朱翊钧的背:“皇子,骑马跟做人一样,要坐正。正则中。需知,中为治事之极,得中则成,失中既毁!”
朱翊钧懵懵懂懂的点点头:“记住啦,张先生。”
转头,朱翊钧又对贺世忠说:“忠儿,你没骗我。你家的木马真好玩!”
张居正见贺六回家了,连忙迎上来:“老六,好久不见。”
贺六还礼道:“见过张阁老。”
而后,贺六走到朱翊钧骑着的木马前,恭恭敬敬的叩首:“臣,镇山伯贺六,拜见皇长子殿下。”
朱翊钧摇着木马,笑着说:“免礼!”
张居正却走到朱翊钧面前,厉声道:“皇长子遵礼!贺六是老臣。臣以前是如何教你的?待老臣,要遵礼!”
朱翊钧很听张居正的话。他下得木马,挺直小腰,站在贺六面前,道:“镇山伯劳苦功高,快快免礼!”
贺六谢恩起身。张居正跟贺六解释道:“昨日,贺世忠对皇长子说,你家有只木马。我答应皇长子和贺世忠,他们能背熟《逍遥游》,就带他们来玩木马。”
贺六道:“皇长子若是喜欢,就把木马带回宫里去吧!”
朱翊钧歪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张居正,似乎是在征求张居正的意见。张居正轻轻摇头:“玩物丧志。皇长子偶尔拿它玩耍一番也就罢了。下晌,您还要回东宫温书。”
张居正又指了指木马:“皇长子还能玩半个时辰。”
朱翊钧闻言,赶紧屁颠屁颠的跑到了木马上。小忠儿则在他身后,摇着木马。张居正对冯保说:“冯公公,你在这儿伺候皇长子。我与老六挺长时间没见了,我们聊两句。”
说完,张居正和贺六来到了后院的一处僻静地方。张居正道:“老六,世人都看不懂,为何你急流勇退,将北镇抚使的职位,拱手让给了朱希孝那一方的人。”
贺六意味深长的说:“我是在等。”
张居正故作疑惑的神态,问:“等?”
贺六点点头:“难道张阁老不是在等么?等,有时候是最简单的做事方法。”
张居正与贺六相视一笑。张居正感慨道:“都说锦衣卫是一群只会抓人、整人、杀人的莽夫。其实不能一概而论。老六你,就是有大智谋的人!”
贺六收敛笑容,正色道:“我的谋,只是阴谋诡计的谋!张先生的谋,才是老成谋国的谋!”
张居正拱手:“到了我们都在等的那一天,还请老六助我!”
贺六连忙道:“为了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万千百姓。我贺六愿为张阁老马首是瞻!”
张居正给贺六作了个揖:“老六,谢了!”
贺六跟张居正说完了体己话,二人一前一后,走向前院。张居正道:“我要恭喜老六你!你家的这个小忠儿啊,天资聪慧。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贺六谦虚的说道:“他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
张居正来到前院。白笑嫣正端着一杯冰镇酸梅汤,双手奉给皇长子朱翊钧。朱翊钧接过酸梅汤,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喝完他一抹嘴儿,道:“谢皇姑!”
白笑嫣的女儿香香是李贵妃的义女,大明的县主。按照宫里的辈分,皇长子要尊称白笑嫣一声皇姑。朱翊钧眨巴眨巴眼,又道:“皇姑,那个,酸梅汤还有么?我想再喝一碗。”
白笑嫣捂着嘴,笑了笑:“有一缸呢。我去给皇长子盛去。”
张居正却制止道:“贺夫人,你不要去。”
而后,张居正严肃的对朱翊钧说道:“皇长子,君子爱饮食,却要有度!”
朱翊钧忙不迭的点头:“张先生,我记住了。皇姑,我不喝了。”
贺六冷眼旁观。皇长子好像很怕张居正。这种怕,是骨子里流露出的一种敬服。半个时辰后,张居正、冯保领着朱翊钧、忠儿走了。白笑嫣对贺六说:“看得出,皇长子跟咱们家忠儿很玩得来。”
贺六欣慰的说道:“但愿皇长子继位后,能念在儿时的情分上,多多恩赏咱们家忠儿。”
贺六提溜起鸟笼子进了饭厅。白笑嫣下厨给他做好了午饭。贺六吃了口菜,笑道:“夫人啊。这干炸丸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多放葱油。你就是不听。”
白笑嫣笑骂:“呵,我看你都快成老地主了!以前你在锦衣卫当差的时候,也没见你嘴这么刁。”
贺六抿了口酒,面带微笑的说道:“官儿我不当了,差我不办了。还不许我在意在意吃喝?”
白笑嫣叹了口气:“唉,不知道这样闲散、惬意的日子,你还能过多久。你要是一辈子都这样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