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指挥使值房。贺六将儿子贺世忠引荐给了指挥使刘守有。李黑九、王八、李子翩、赵慈这几个人,是看着贺世忠长起来的。他们听说世忠大侄子进了锦衣卫,都来到指挥使值房凑热闹。王八拍着贺世忠的肩膀道:“好小子,真是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蹲在家里大柳树下面,撒尿和泥的小胖墩了!”
贺世忠满脸尴尬:“八叔。我现在是正儿八经的锦衣卫百户。您别老揭我的短啊,总要给我这个百户留点颜面。”
赵慈在一旁道:“我还记得,你四岁那年在家里捅了俩蚂蚁窝。被蚁气熏得一天没尿出尿来。还是我给你开了两帖药,这才下了溺。”
几个当叔叔的你一言,我一语。逗得贺世忠羞红了脸。贺六咳嗽了一声:“咳。我说诸位。如今世忠入了卫。你们不要把他看成什么侄子。他只是你们手下普通的一个百户罢了。今后他要是做错了事,你们该怎么训斥他,就怎么训斥他。”
李黑九问道:“六爷。皇上下了旨,让世忠入卫。可却未言明,让他进北镇抚司还是南镇抚司。您看…”贺六朝着刘守有拱拱手:“刘指挥使。我建议,让贺世忠担任北镇抚司下查检百户一职。今后专司抄家。我会手把手的教他抄家的诸般手艺。”
刘守有点点头:“嗯,好的很!你们贺家抄家的手艺,少说传了七八代了吧?世忠贤侄做查检百户,也算继承祖业了。”
贺六自从做上了名义上的北镇抚使,实际上的锦衣卫头子,就再也没怎么亲自参与过抄家。贺六问李子翩:“这两天有什么抄家的活没有?交给我。我带世忠练练手。”
李子翩道:“最近倒没什么高官获罪。只有一个刑部主事,名叫何心舟的,因判错了一个案子,被张先生下令革职、流放、抄家。”
贺六皱了皱眉头:“何心舟?这人莫不是泰州学派的名士何心隐的亲戚?”
李子翩道:“六哥,您真是料事如神。何心舟是何心隐的堂弟。”
贺六点点头:“成。查抄何心舟府邸的差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跟世忠。”
永寿宫。张居正抱着一叠奏折,来到万历帝面前。司礼监秉笔兼永寿宫管事牌子张鲸,垂手侍立在万历帝身边。张居正没有叩拜,直接走到龙案前,将那叠奏章放到万历帝手边。张居正是帝师,万历帝曾下特旨,赐他君前免跪。倒是万历帝主动起身,朝着张居正拱了下手:“张先生,你来了。”
张居正点点头:“皇上,这一叠奏折,都是急事。需要您马上批红。”
万历帝拿起一份折子,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张居正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皇上,这些折子,臣已跟内阁的几位同僚参阅过了。皇上只需批红就好。”
万历帝皱了下眉:“哦。”
张居正只顾盯着万历帝手上的朱笔,没有发觉他皱了下眉。一旁的张鲸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批完了红,张居正抱起奏折就要走。万历帝连忙喊了声:“张先生留步。”
张居正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皇上,有什么事嘛?”
万历帝吞吞吐吐的说:“那个,那个。朕想扩建一下御花园里的清漳湖。等夏天的时候,朕就能跟两位太后泛舟湖上了。朕让司礼监那边算了一下。大概需要三万多两银子。张先生,内承运库那边,能否…”张居正直接打断了万历帝的话:“皇上,唐人李商隐的《咏史》里有一句治国的名言。请您背给臣听。”
万历帝愣了:“这,这个。历览前贤家与国。成由节俭败由奢。”
张居正满意的点点头:“皇上,您是想做奢靡无度的昏君,还是勤俭节用的明君呢?”
万历帝尴尬的说道:“朕当然想做勤俭节用的明君。”
张居正道:“嗯,那扩建清漳湖的事,就请皇上不要再提了。”
说完,张居正抱着奏折扭头离去。万历帝面无表情的坐到龙椅上。张鲸不失时机的进起了谗言:“皇上。内承运库,一向是我大明天子的私库。这两年,张先生却把着内承运库,不让皇上动内帑银。可我听说,这几天他为一个叫李时珍的人刊印私书,一次就动用了内承运库十八万两银子。”
张鲸是个野心勃勃的小人。他做梦都想取代冯保,当上司礼监掌印。取代冯保谈何容易?谁不知道,冯保有两位强力的盟友,一个是内阁首辅张居正,一个是锦衣卫头子贺六。要扳倒冯保,就要除掉张居正跟贺六!故而,他一有机会,便在万历帝面前,有意无意的说一些张居正、贺六的坏话。万历帝皱了皱眉头:“刊印私书?动用了十八万两银子?朕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张先生没跟朕提过啊。”
张鲸冷笑道:“呵,皇上。张先生如今将内承运库当成了自家的银库。他动库里的银子,向来是不跟皇上打招呼的。他刚才教导皇上要勤俭节用,不准皇上扩建清漳湖。可奴婢听说啊,张先生家里有一顶三十二抬的大轿。名曰如意斋,奢华无比。光是抬轿子的轿夫,就养了二百多人!”
万历帝一拍龙案:“张鲸,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朕面前说张先生的坏话!”
张鲸连忙跪倒,不慌不忙的说道:“皇上,不是奴婢说张先生的坏话。而是张先生有些事做的太过分了些。就譬如刚才他拿来的那一叠奏折。连看都不让皇上看,就让皇上批红。这大明的江山社稷,到底是姓朱还是姓张呢?”
万历帝闻言大怒,想要痛骂张鲸,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张鲸见万历帝没有言语,继续说道:“皇上,依照祖制,大明的天子,大婚后即可亲政。前两日,李太后却放话,说您大婚之后,依旧让张先生辅佐您。一直要辅佐到您三十岁。说是辅佐,其实就是管着您啊!正月十八,张先生大寿。他当着众多官员的面儿,说了六个字。”
万历帝面无表情的问:“哦?哪六个字?”
张鲸道:“我非相,乃摄也!所谓摄政,还有另外一种说法,那就是太上皇!”
万历帝终于忍不住了。他将手边的茶盅摔在地上,朝着张鲸大吼:“滚!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