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一座四合院内。十四岁的王喜姐正在看着一本厚厚的《礼仪定式》。此书乃是洪武爷御制,上面详细记载了宫廷之中的礼节。王喜姐的父亲王八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王喜姐的脑子自然也笨不到哪里去。她用了两天功夫,便将《礼仪定式》中的内容,背的滚瓜烂熟。放下书,她转头看着身边的一方铜镜。铜镜中的自己,唇红齿白,端庄秀丽。她心中自问道:我真的会成为大明的国母么?真是如此,大明的国母,长的跟常人也别无二致啊。王喜姐又想起父亲在她参加选后前说的话:女儿,一入宫门深似海。欲带凤冠,必先承凤冠之重。王喜姐对着镜子,呆呆的胡思乱想了小半个时辰。闺房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白笑嫣进到闺房里:“喜姐。”
王喜姐见到白笑嫣,亲昵的叫了一声:“六婶,你可来啦。我父亲这两天把我关在家里背《礼仪定式》,快闷死我了。”
白笑嫣道:“不是六婶吓唬你。等你进了宫,会比在家里闷一万倍。”
王喜姐轻咬嘴唇,道:“六婶,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假如真被选入宫中做皇后,对我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白笑嫣坐到王喜姐身边,轻笑一声:“呵,我的傻侄女啊!你要是能做大明的皇后,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你们王家一门,将因你而获得无上的荣耀与权势。”
说完,白笑嫣朝着门外喊了一声:“把东西都拿进来。”
两个下人将两个锦盒拿到闺房之中。白笑嫣打开锦盒,里面净是些发钗、戒指、玉镯之类的首饰。无一例外,这些首饰都十分素雅。并无任何花里胡哨的金银点缀。白笑嫣道:“喜姐,这两盒子首饰,我都送给你了。记住,李太后喜爱素雅的首饰。你入宫面见太后之时,一定要带这两个锦盒中的首饰。这样能博得李太后的好感。“李太后还是裕王侧妃时,白笑嫣就是她的麻吊搭子。她十分清楚李太后的喜好。白笑嫣又道:“还有啊,喜姐。进宫面见太后之时,一定不要装什么大家闺秀!相比于那些高官、贵胄家的大家闺秀,李太后更喜欢正经人家的小家碧玉。她要是跟你聊天,你不要把话题往琴棋书画上面海扯。你要多说说像是绣女红、做家常菜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王喜姐问:“可要是李太后问起琴棋书画之类的事情,我总不能说自己不懂吧?”
白笑嫣笑了笑:“就算懂,也要装作不懂,记住了么?”
王喜姐点点头:“好,六婶,我记住了。”
白笑嫣最近天天泡在王家,对王喜姐言传身教宫中之事,这自然是贺六吩咐的。贺六对王喜姐选后的事如此上心,有两个原因。一来,王八是贺六的老兄弟。老兄弟的女儿参加选后,他自然要帮着出一把子力气。二来,贺六这是在为自己多找一条退路。在宫中多一个皇后做靠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内阁值房。首辅张居正与冯保对桌而作。二人正在商议几件要紧的政务。张居正道:“蓟州镇最近要进行三年一度的秋操演兵。九边演兵,照例,朝廷要派钦差前去点验、劳军。不知道冯公公有什么人选?”
冯保想了想,笑呵呵的说道:“张先生,在这件事上,我想假公济私一回。我的干侄女香香,随夫李如柏住在辽东。我六哥一年半载也见不上女儿一面。蓟州镇秋操演兵,照例要调三千辽东骑兵一起合练。不如让李如柏带两营辽东骑兵,去蓟州镇。再让我六哥做这个点验钦差。这样一来,六哥一家,便能在蓟州镇团聚一回。”
张居正想了想,说道:“贺六跟戚继光的关系本就不错。他做点验钦差,蓟州镇的官兵会万分欣喜的。于公于私,派他去都是合适的。好,就这样定下来吧。我们内阁拟道旨,你们司礼监批了红,便宣给贺六。”
几个时辰后,冯保亲自去了锦衣卫,给贺六宣旨。贺六接了旨,对冯保说道:“义弟,让我去蓟州,是你的意思吧?呵,你还真想着我这个做义兄的,谢了!”
冯保道:“六哥,兵部已经给我侄女婿发了调令。你再派人给他捎个话,让他带上香香跟小汉骄。您呢,带上六嫂跟世忠。这样一来,你们就能在蓟州镇团圆半拉月了!”
贺六叹了声:“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想要全家团圆一回,竟然还要借着公事做幌子。”
冯保转头,让手下的小太监拎上来两个食盒。冯保道:“这两个食盒,一盒里是驴打滚。一盒里是沁芳斋的大小八件点心。你替我捎给香香小侄女。”
贺六开怀大笑:“义弟啊义弟,香香都二十三了,你还当她是那个贪嘴的小姑娘么?”
冯保亦笑道:“我到现在还记得,香香小时候见到驴打滚的那副模样。简直就是猫儿见了鱼啊。”
贺六回了家,将去蓟州的事告诉了白笑嫣跟贺世忠。白笑嫣喜不自胜。香香虽不是她亲生,却胜似亲生。天下哪有做娘的不盼着跟女儿一家团圆的呢?贺世忠本就是南镇抚司的百户。贺六干脆让他做了钦差随扈,一同前往蓟州。万历六年十月,贺六一家人,在锦衣卫三百力士的护送下,赶往蓟州镇。戚继光带着手下将士,出蓟州镇三十里迎接老朋友贺六。老友相见,自然分外亲切。戚继光拉住了贺六的手:“六爷,我们又见面了。”
如今的戚继光,已经不是东南抗倭时那个意气风发的三十多岁的青年悍将了。他时年五十岁。他的两鬓已经生出了白发。皱纹也在不知不觉中,爬上了他那张刀削斧刻的脸。贺六惊讶的说道:“戚大帅,几年没见,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戚继光爽朗的大笑:“我的六爷,我老了,你不也一样么?咱们哥俩,一个五十,一个五十八,都是半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