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香扯着嗓子喊:“朱翊钧,小崽子,给老娘滚出来!”
敢在永寿宫中直呼万历帝名讳,骂他是“小崽子”,自称老娘.......纵观万历朝历史,恐怕唯有朱香一人。朱香的咆哮声回荡在永寿宫大殿中,无人回应。朱香大怒:“朱翊钧,我要去顺德府照顾儿媳妇儿生孩子了!完事儿就去山西找李如柏团聚。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了京城的!临走了,你连见都不见我?还拿我当皇姐嘛?小时候我那些酸梅汤都喂给狗喝了是吧?”
三个月前,万历帝明明封了李如柏宁夏总兵,却让他驻守山西。其实万历帝已经对掌握军权的李氏兄弟产生了一丝防备的心理。魏忠贤道:“县主,皇上真的不在宫中。”
朱香根本不搭理魏忠贤,她用哄小孩一般的口气说:“翊钧,放心,皇姐都要走了,见你最后一面是不会拧你耳朵的。快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可走了!我真走了啊。”
“皇姐”。万历帝终于从一扇屏风后走了出来。朱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毫不客气的拎起了万历帝的耳朵:“朱翊钧,你还是在躲着我!”
万历帝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被自己的义姐拧得呲牙咧嘴:“皇姐,你说话不算数。刚才还喊不拧我耳朵呢!”
魏忠贤见状,识趣的退了下去。朱香怒道:“给我老老实实坐到龙椅上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万历帝无奈,只得坐到了龙椅上个。朱香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指着万历帝,那姿态宛若一个硕大的茶壶。她开始滔滔不绝的训斥起万历帝来:“朱翊钧,我听说你把查抄张鲸的银子都归入了内承运库?那是六百多万雪花银啊!国库穷得都快扫地缝了,你却大把大把往私库里捞银子?你留那么多银子做什么?留着长绿毛啊?你就不能把私库的银子拿出来,用做国事?你不要学世宗爷,当个守财奴皇帝!呵,你知不知道京城里的人怎么嘲讽你?他们说,当今皇上不愧为世宗爷的亲孙子。简直跟世宗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脾性!”
万历帝苦笑一声:“皇姐,不说这个了。上回朕赏你那个御厨,姓侯那个。他的腰果鸡丁做的怎么样?是不是嘎吱吱吱嘎吱吱倍儿香?”
朱香暴呵一声:“你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老百姓家的钱,花出去才叫钱!皇家的钱,花在老百姓身上才叫钱!你这么吝啬,太祖爷,成祖爷在天有灵要是知道了,非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你听我的,赶紧把私库里的银子都运到国库去吧!”
万历帝敷衍她道:“皇姐说的是。过两日朕就把内库的私房钱都交给内阁和六部使用。”
朱香骂累了,毫不客气的拿起了龙案上的一壶茶“咕咚咚”灌了一大口:“行了,响鼓不用重锤敲。你要是但凡还有点良心,就不要食言!说完了国事,再说说家事。泽贞是我贺家四代单传的独苗。他如今进了锦衣卫,你可别像对待我爹一样对待泽贞,动不动就给他派要命的差事。他要是在锦衣卫里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把你的耳朵撕下来,切成条,拌着葱丝儿韭菜花下酒吃!”
万历帝道:“知道了皇姐。朕一定厚待泽贞,绝不让他办有危险的差事。”
朱香道:“你个一国之君抖什么?难道我是会吃人的老虎?真是毫无一国之君的胆魄。”
万历帝心想:我的皇姐啊,你说对了。你还真是个母老虎!真不知道李如柏是怎么降服你的。有些人,就是天生犯贱。万历帝天生富贵,一出生就是裕王世子。长这么大,除了先皇隆庆帝、李太后、帝师张居正,谁还骂过他?隆庆帝、张居正已经先后故去,李太后也已经深居简出,不怎么见他了。近十年来,他再也没听过别人骂他。皇姐朱香骂他,他不仅不怒,反而有一种特别舒坦的感觉。朱香再道:“还有,你以后少往姓郑的那个小女表子那儿跑!多去陪陪喜姐。”
万历帝道:“是是是,朕全听皇姐的。”
朱香叹了声:“罢了。临走前又骂了你一顿。不是我来永寿宫找茬,是你干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的确欠骂。”
万历帝笑道:“啊对了,皇姐要做奶奶了。这是大喜事。朕一会儿就让魏忠贤给您准备喜庆宝物。”
朱香道:“留着你的那些宝物,换成钱救济黎民百姓吧!我不稀罕你的宝物!罢了,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万历帝送朱香一直送到了殿门口。他朝着朱香深深作了个揖:“皇姐,保重。”
朱香没有搭理他,径直往前走了十几步。她忽然回头,对着万历帝说了一句:“皇上,你也保重。”
朱香出得永寿宫,跟贺泽贞来到了慈宁宫赴宴。今日参加宴会的,有李太后、王皇后、恭妃,还有皇长子朱常洛。贺泽贞和朱香入座。李太后已是白发苍苍,她拿起一方手帕擦着眼泪:“唉,哀家生有两儿三女。要说亲,都没有你这个义女亲啊。”
朱香道:“太后待臣婢恩重如山。”
李太后摆摆手:“今日叫你跟泽贞入宫饮宴,一来是为你送行。二来有件事,哀家要拜托你们贺家,哦,还有你的夫家。”
朱香道:“太后有事吩咐就成,何言摆脱二字?”
李太后指了指皇长子朱常洛:“前一阵,泽贞救了洛儿的命,替他挡下了一堆箭簇。如今老六虽然归天了,贺家却不是没人。泽贞继承了贺家的家业。哀家希望今后,泽贞能像贺六辅佐三代皇帝一样,辅佐哀家的孙子。你的夫家掌着兵权,也要好好辅佐洛儿。”
皇后王喜姐亦起身:“香香姐,泽贞,拜托了。”
朱香道:“太后、皇后放心。贺家一定会好好辅佐皇长子。”
说完朱香瞥了贺泽贞一眼。贺泽贞会意,起身道:“臣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会保护好皇长子。”
李太后笑道:“泽贞虽然年轻,却很聪明。说辅佐,其实是场面话。说保护才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