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像被猛然掐住了咽喉,吐不出一个字来。 没有任何声息的,罗知雅软倒在地,然后发出一声闷响,因为盛装打扮而特意戴上的玉兰点翠步摇触到青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田氏头脑空白,下意识的扑过去,看着双目紧闭面如金纸的罗知雅,撕心裂肺地唤道:“元娘,元娘你醒醒啊!”
跪在一旁的罗二老爷面色铁青,恨不得冲过去把妻女抽醒。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接旨时如此失仪,皇上知道了,一怒之下丢官都是轻的。 真是被这母女二人害死了! 原本罗二老爷听了圣旨的内容,又是震惊又是心痛女儿,可经过这么一出,满腹心事就只剩下恼怒了。 罗天珵跪在不起眼的地方,心情舒畅。 二叔二婶,这才刚开始呢,不急,咱们慢慢来。 那传旨的内侍面色已经不大好看了,看着老夫人:“镇国公老夫人,您府里这是——” 老夫人年纪大了,今日寿宴本来极为高兴,突然急转直下,大悲大喜之下被痰堵了喉咙,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听内侍这么问,嘴唇抖个不停。 甄妙就在老夫人旁边,察觉老夫人的异状,不着痕迹的从后面扶住,然后笑意盈盈地开口:“魏公公,是您啊,真是巧了,每次见您都有喜事。国公府今日三喜临门,我们老夫人激动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罗天珵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还好这种时候没人注意到。 “呃?”
魏公公顿了一下,眯起了眼睛,“是甄大奶奶啊,咱家还没机会向你贺喜呢。”
对这位甄大奶奶,他还真是有点佩服了。 这一年多来波澜起伏的,连他这习惯了宫廷风云诡谲的都觉得神奇。 这样的人,要不就是得天独厚,要不就是心智绝伦。 运气?呵呵,反正他相信后者。 对这种人,他可不想得罪了。 再说以镇国公府的地位,再加上罗世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他也不可能刻意刁难。 不过这国公府的二夫人和大姑娘还真是上不了台面,这婚事,搁哪家勋贵身上都不愿意,可至少要等他走了再该晕的晕,该闹的闹啊。 他还在这杵着呢,就乱成这个样子,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嘛。 皇上脸都被打了,镇国公府地位再高,他也不可能什么都不表示,不然等回了宫,皇上就该对他表示了。 还是这甄大奶奶会说话,总算有个给他台阶下的人了。 魏公公当下对甄妙印象更好了几分,面上露出笑意:“皇恩浩荡,老夫人心情激动咱家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罗大姑娘——” “大姑娘已经激动的昏过去了……”甄妙面不改色。 反正她没说是高兴的昏过去还是郁闷的昏过去,完全不需要脸红。 魏公公心中都要叫好了,这甄大奶奶,没来皇宫混实在是屈才了啊! 甄妙完全不知道魏公公悄悄把她神化了,面对罗天珵抛来的诧异目光,回之一笑。 然后,夫君大人更诧异了。 甄妙收回视线,老老实实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动了。 魏公公淡淡扫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罗知雅,没多说什么。 他真的只是需要一个台阶而已啊! 谁知道黑压压跪着的这一群人,晕的晕,愣的愣,要不就是惊怒的要抓狂,或者沉默的令人发指的,偏偏没有一个人说句正常场面话的啊 他传个旨容易吗! 魏公公心里疯狂吐槽着,然后冲甄妙笑得更温和了:“三喜?不知贵府还有什么喜事啊?”
甄妙笑道:“祖母的六十大寿是一喜,二姑娘被名满天下的骆夫人收为弟子是一喜,加上大姑娘被圣上赐婚,不正好是三喜吗?”
这时候罗知雅刚刚转醒,一听这话,气血上涌,一翻白眼又昏过去了。 把一切尽收眼底的罗天珵差点忍不住冲甄妙竖大拇指。 媳妇,你是怎么把插刀做得如此出神入化的? “原来如此,看来今日咱家是来对了。”
老夫人总算是缓过来了:“公公辛苦了,进去喝杯酒水吧。”
“不了。”
魏公公摆摆手,“咱家还赶着回去复命呢。”
“红福,送送魏公公。”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 红福会意,恭恭敬敬送魏公公出去,悄悄塞了个大大的荷包。 魏公公挑了挑眉。 “今日府上三喜临门,这喜钱公公可不能不收。”
魏公公掂了掂荷包,笑了:“大姐儿挺会说话。”
魏公公带着几个内侍一离开,气氛总算松懈下来,不少人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 老夫人已经恢复了镇静,对脸色阴沉的罗二老爷交代了几句,率着众人返回了花厅。 只是罗大姑娘被赐婚的消息,早像风一样传遍了,接下来就有些冷场,饭后移去东园看戏,勉强看完一场就陆陆续续有人告辞了。 温氏告辞前,握着甄妙的手,小声安慰:“别担心,老夫人他们要是不痛快,就少说话。”
甄妙点点头。 她当然不担心,又不是她嫁…… 府里气氛低沉,除了太小的和还昏迷着的,所有主子都聚到了怡安堂的堂屋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老夫人盯着罗二老爷,“老二,你在朝中就没听到一点风声?皇上不是要把初霞郡主赐婚给蛮尾国大王子吗,怎么莫名其妙的牵扯上元娘了?”
“儿子哪里知道。”
罗二老爷额角青筋都快蹦出来了。 啊啊啊啊,他怎么知道啊,他就是换了个车夫,然后就把唯一的嫡女换到蛮尾国去了。 要是大王子也就罢了,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有一个女儿在异国当王后,他这个岳丈在朝廷上分量就不同了。 可二王子,他,他是哪根葱啊! 罗二老爷心都要滴血了。 他这纯粹就是把闺女扔水里了,然后连个响儿都没听着! “大郎呢?”
老夫人看向罗天珵。 罗天珵神情平静:“孙儿也不知道皇上怎么会突然赐婚。”
田氏猛然抬头,情绪激动起来:“老夫人,是甄氏,是甄氏啊,我苦命的元娘,是为甄氏挡了灾!”
“田氏,住口!”
罗二老爷脸色更难看了。 老夫人脸沉下来:“田氏,你是管着家的,怎么却管不住自己的嘴?”
什么叫替甄氏挡了灾? 传扬出去,难道让天下人都知道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被二王子抱了,然后二王子想娶的是世子夫人? 到时候二王子可以走人了,国公府还有没有脸面? 老夫人是过来人,略一琢磨,就知道定是当日惊马,二王子对甄氏上了心了。 不然这赐婚的旨意,哪那么好求的。 要知道大王子娶初霞郡主已经成了定局了,皇上完全没必要再给自己大臣们添堵,让人家损失一个闺女,尤其是镇国公府这样的地位。 那蛮尾国,想必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除了是那二王子真心看上甄氏了,恐怕再没别的原因了。 老夫人瞥了甄妙一眼。 无论如何,弄成这个样子,要说对甄氏一点看法没有是不可能的。 不过想到接旨时甄妙及时的应对,心情又缓和了几分。 甄妙坐得笔直,一声不吭。 田氏被老夫人呵斥的清醒过来。 不能再行差踏错了,现在宋氏已经插手采买一事了,要是老夫人再把她管家之权夺了,那就更糟了。 看一眼神色淡淡的宋氏,田氏死死咬着牙。 早知道,早知道就把元娘嫁到贺家去了,嫁一个瞎子,也比嫁到蛮尾那种苦地方去强啊! 一直没吭声的二郎说话了:“祖母,按理孙儿不该开口,可有句话实在不吐不快。无论外面怎么传,咱们心里都知道事实是怎么回事儿,大妹确实是因为大嫂那事才惹出这场风波,可孙儿冷眼看着,大嫂不但毫无愧疚,还直说这是喜事,这无异于往母亲和妹妹心口捅刀子。母亲一时气急说错了话,您教训是对的,可大嫂是不是也该担点责任?”
三郎性子更急些,跟着道:“祖母,二哥说的不错,明明是大嫂的错,您却不罚大嫂,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罗天珵冷厉的目光扫来。 二郎梗着脖子移开眼,看着甄妙:“大嫂,你就不说句话吗?”
见众人都看过来,甄妙乖巧的问老夫人:“祖母,孙媳也能说句不该说的话吗?”
老夫人点头。 她倒是好奇了,甄氏这个时候,会说出什么话来? 向元娘道歉吗? 和小姑好好相处,是许多新妇都会做的事儿。 更何况这事,确实是她连累的元娘。 甄妙抿了抿唇,语出惊人:“那就跟二王子说清楚,他救的是我不是元娘,然后把我嫁过去吧。”
咔嚓一声,罗天珵手按着的花梨木扶手裂了,脸色铁青。 老夫人差点背过气去,好一会儿才道:“甄氏,你,你这是胡闹!”
罗二老爷更是气怒:“甄氏,你这是要毁了国公府吗?”
就连一向不问俗事的罗三老爷都瞪大了眼,痴痴望着甄妙。 心中莫名浮现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 他想画一幅大漠风光图,以后就要找侄媳妇了吧?这,这没有找侄女方便啊! 甄妙摊摊手:“二郎,你看,我是不想别人为我承担什么的,元娘的担当,是为了国公府吧?”
二郎一窒,三郎大怒:“大嫂,难道起因不是你乘坐的马车惊了马吗?”
甄妙眨眨眼:“呃,这个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是马惊了,又不是我惊了……”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