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进行到了尾声,出现一队身着彩衣的女子,当中一位穿红衣的蒙着面纱,跳上了准备好的大鼓。 咚咚咚,随着她脚步移动,鼓点响了起来,那些彩衣女子围着大鼓旋转,她们手腕脚腕缀满了铃铛,在浑厚的鼓声中就夹着清脆的铃音。 大鼓四周还立着四面鼓,红衣女子手持彩带斜斜抛出,咚的一声,就撞击到了一面鼓上,紧接着是下一面鼓,一连四声鼓声不同,连在一起形成了动听又震撼人心的调子,再配着脚下踩出的鼓点,大殿里立时奏起了华美热烈的乐章。 奇异的舞步,迷炫的声音,还有看不见容颜的异域风情美人儿,早就吸引了无数人目光。 昭丰帝也停止了与身侧的吴贵妃交谈,目光投向了场中。 吴贵妃暗暗咬牙,只以衣袖遮掩喝酒,才掩去了眸中的恼怒。 她这样平民出身的女子,就是那浮萍毫无根基,唯一仰仗的就是容纳浮萍的昭丰帝了,越是这样,就越怕有别的女子抢了这份宠爱去。 外面人可能不知道,自打皇上寿辰太子献了掉色的白雉后,皇上的精神和身体就越发一日不如一日,往常召了她,十有八九是有宠幸的,可现在大多是陪着说说话了。 昭丰帝的力不从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这若是再来一个美人儿夺去了皇上注意,以皇上有限的精力,哪还记得起她是谁! 吴贵妃喝着酒,美眸转了一圈,往台下几位皇子那里扫了一眼。 几位皇子,倒是个个龙章凤姿,只可惜她早了一步遇上了皇上,要是再等个两年,说不定—— 压下那一点不可说的遗憾心思,吴贵妃一口把酒饮尽。 赵皇后嘴角含笑的收回了放在吴贵妃身上的目光,舒心的欣赏着歌舞。 呵呵,宠妃又如何,不过是一个连面容还看不清的低贱舞姬,就让她沉不住气了,真是小家子气。 她太喜欢了! 不错,没人知道,其实赵皇后还挺喜欢这个吴贵妃的,甚至希望皇上能多宠爱她些时日。 要说缘由,实在是当初出身高贵又美貌的蒋贵妃把她压得太久了,现今换了一个平民女子,在出身上一直挺不直腰杆的赵皇后这才体会出优越感来。 昭丰帝目不转睛的盯着大鼓上飞旋的女子,已经不知道多少人暗暗嘀咕,今晚之后,这后宫之中恐怕又要多一位美人了。 实则没人知道昭丰帝的苦楚,他此时喉咙痒得很,想要咳嗽一声,又怕传出不好的风声来,只得死死忍着,用欣赏美人儿来掩饰。 毕竟一个男人还能有心思想美人儿,证明他身子还是不错的。 只是这喉咙发痒实在难以忍受,见有宫娥走近续酒,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就喷了出去,借着这机会咳嗽起来,斥道:“怎么温的酒,这么烫!”
那宫娥吓得惨无人色,跪着死命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有掌事太监喊道:“来人,还不把这贱婢拖下去!”
看着磕头如捣米的宫娥,昭丰帝有些心虚,抬抬手:“罢了,大好的日子,就罚她三个月俸银吧。”
他又不是暴虐的昏君,本来就是故意找茬好方便咳嗽的,难道还真要了一条性命不成。 “皇上——”那掌事太监有些不解,昭丰帝一皱眉,他就不敢多言了。 这边变故一出,众人注意力就回到了昭丰帝这里,无人注意到大鼓上的蒙面女子手中彩带忽然急速抛出,直飞上方卷住了上面的雕栏画柱,她赤裸的双足点在大鼓上,发出咚的一声,余韵悠长,整个人竟然借着彩带的力量飞了起来。 有那稍微收回注意力的乍然见到身穿红纱长裙逶迤的女子在半空飞舞,一双系着金玲的赤足若隐若现,像天女临凡一般,不由都看痴了,有的还不由自主叫了一声好。 初霞郡主也看到了这美景,端着酒杯,放松身子笑道:“今年的歌舞,还有点意思——” 话音未落就瞪圆了眼睛,只见一个鸡腿冲着那红衣女子的脸飞了过去。 看到鸡腿飞过来的众人惊呆了,不由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飞在半空的红衣女子也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转了个方向落在了高台上,图穷匕见,明晃晃的匕首直接刺向昭丰帝。 尖叫声响起,高台上的妃子吓作一团,有的惊慌失措之下把桌案都推倒了,滚滚而下反倒阻碍了要去救驾的人。 离昭丰帝最近的皇子这一桌,一紫一蓝两个人影同时飞起,纵身挡在了昭丰帝身前。 只是他们二人是从两个方向扑过去的,那红衣女子若是没转方向,是刺向紫衣男子的,后来因为那只鸡腿换了位置落在高台上,拦在匕首前面的就是蓝衣男子了。 扑哧一声刺破皮肉的声音传来,血花四溅,尖叫四起,匕首刺入了蓝衣男子右臂。 “二皇子——”二皇子妃尖声叫道,扶着桌沿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 那红衣女子抽出匕首又刺向昭丰帝,身穿紫衣的六皇子趁着这机会一脚飞起,把人踹下了高台。 惊声四起,高台下最近的几桌人已经慌乱的奔走起来。 甄妙她们这桌离得也不算远,受到了波及,三人里只有甄妙平日练武,还算有点身手,护着二人躲到了角落里。 自打把红衣女子踹下后就不由自主往这边扫了一眼的六皇子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摇头叹息。 今晚这场刺杀,他是得到一点风声的,虽不知道行刺的人会是什么时候出现,可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要替父皇挡上这一刀的。 人到了末年心思是敏感易动的,对于能挡刀的儿子,皇上也是人,也会感动。 没想到被甄四一只鸡腿给搅黄了,让二皇子抢了先。 虽然之后他及时护驾,可相较起来,哪比得上受伤流血的二皇子诚心。 六皇子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更恨不得把甄妙拎过来打一顿。 都到了宴会尾声了,她为什么还在吃鸡腿,这不合常理! 六皇子这番心思只是瞬间闪过,那些御前侍卫已经冲过来截杀红衣女子,红衣女子随手扯过一个鬓发散落的女子挡住了刺来的刀剑。 一声惨叫响起,不少女子捂住了口,一个腿短手短的小人儿边哭边往那边奔:“母妃——” 那替红衣女子挡了刀剑惨死的,竟是三皇子妃! 一个侍卫慌忙把男童抱起向着角落抛了过去,堪堪避开了红衣女子的毒手,只是那侍卫却被捅了个窟窿,鲜血顿时飞溅出来,溅了小皇孙满身。 甄妙就是这么接住了满身是血的小皇孙的。 那些侍卫一拥而上,红衣女子虽然厉害,双拳难敌四手,片刻后还是被制住了。 “留下活口!”
昭丰帝大怒地喊道。 只是那红衣女子被制住的瞬间就咬破了后槽牙,中毒身亡了。 场面的混乱还没有平息,就听咣当一声向,二皇子妃惨呼道:“二皇子,您怎么啦,您醒醒啊!”
所有人都看向忽然倒地的二皇子,离得近的人可以看到他脸色隐隐发青,手臂处流出的血变成了乌黑色,还隐隐散发着恶臭。 “有毒!”
不少人脱口而出。 那一瞬间,六皇子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又看向角落里,只是这个时候众人依然处在惊恐中,没人注意到六皇子看的是谁。 “快传御医!”
昭丰帝喊道。 没人敢随意挪动二皇子,片刻后御医由两个侍卫架着疾奔而来。 今日当值的正是太医院院判张仲寒,是当时甄妙患了真寒假热之症,把她救活的人。 张仲寒医术出众是人尽皆知的,见是他来,众人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等两个侍卫松了手,张仲寒顾不得平复急促的气息,就凑过去给二皇子诊断。 他用银针蘸着污血闻了闻,腥臭中又有一股异香,这种情景隐隐有些熟悉,可一时半刻间又想不起熟悉在哪里了。 张仲寒皱眉思索,目光随意落在一处,正巧看到了已经变成尸首的红衣女子赤裸的双足。 纤细无瑕的脚腕上,系着一串赤金铃铛,系铃铛的绳子却不是常见的红色,而是青色的。 那一瞬间,张仲寒灵光一闪想了起来,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皇上,二皇子这是中了‘无情郎’的毒了。”
“无情郎?这是什么毒,可有性命之忧?”
昭丰帝脸色发寒。 张仲寒摇摇头,可脸色依然难看:“‘无情郎’是外族一种奇毒,并不会要人性命,可是中了这毒的男子却会全身不能动弹,喜怒哀乐皆不能再反映在面上,像是个无情无欲的活死人般,而且这毒极为霸道,由血而入,哪怕只是划破了一点皮,都不能幸免。”
这话一出,满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六皇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背后已被冷汗湿透了。 他想到了今晚不太平,却没想到这行刺之人在匕首上淬了这样的奇毒。 如果为了圣恩,刚才以身试险—— 六皇子心扑通扑通跳着,又向角落里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