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一世的被算计与杀戮,罗天珵一颗心对旁的人早已冷硬如铁。 如果那两个孩子真的是伤克到祖母的存在,当然不能就这么留在国公府里。 他看向那道士:“道长,不知可有破解之法?”
那道士也知道这位镇国公世子身份不同,面上虽仍带着不忿,语气却不自觉恭敬许多:“贫道已经说的清楚,要想老夫人渡过这一劫,就要贵府上有孕的妇人搬离国公府,至于诸位信不信,那就不是贫道能管的了,贫道告辞。”
“道长,不必急着走。”
罗天珵微笑,“道长还是先留在府中,等照着道长的话做了后,祖母若真能好起来,还要好好谢过道长呢。”
被罗天珵盯得有些不在,那道士干咳一声,一甩云展:“长春观就在城外,贫道还是回道观方便些,老夫人大安了,也不必谢贫道,来观里上几柱香就是了。 罗天珵收了笑,淡淡道:“来人,请道长下去休息。”
不知从哪里出来两个侍卫,冷着脸迅速到了那道士跟前,一左一右架着他就走了。 道士的挣扎怒喝声还在耳边萦绕,室内却一片安静。 “大郎,你怎么还把那贼老道留下了?”
罗四叔问。 “四叔,不如您先送四婶会娘家小住一段时日吧。”
“什么?”
罗四叔大惊,“大郎,你难道相信那种荒唐之言?”
罗天珵垂下眼帘,淡淡道:“不是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么?四叔,只是先请四婶回娘家住一段时日,倘若祖母不见好,证明那道士是满口胡言,也省得将来小堂弟出世,带累了他的名声。 若是祖母真的好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平静看着罗四叔:“为了祖母,想必四婶也是愿意受点委屈的。”
就算那道士说的是真的,将来孩子出世,只是十岁内不能领到祖母面前来,比起祖母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那道士到底有没有搞鬼,他肯定是要彻查一番的。 罗四叔颇有几分不可置信,他是从没想过这个侄儿竟会像那些妇孺一般相信这种事的,这简直是荒唐! 叔侄二人平日关系颇好,又有被寻回的情分在,在罗四叔心里,把罗天珵当亲子般看待,因此他虽气怒攻心,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咬了咬牙道:“好,今日我就送你四婶回娘家!”
罗天珵看向罗二老爷:“二叔,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置嫣娘?”
“处置?嫣娘又没犯什么错,何来处置?”
罗二老爷大惊。 难道大郎想把嫣娘的孩子打掉不成? 罗天珵微笑:“二叔,嫣娘一个通房,又没有娘家可回。”
不知为何,罗二老爷觉得这笑容令他头皮发麻,连声道:“她有地方回,她有地方回。”
生怕罗天珵不相信,还补充一句:“我在杏花巷有个宅子,以前嫣娘就住在那里,让她还回去住一段日子就是了。”
要是平时,罗二老爷才不会这么怕罗天珵,他好歹是长辈,真的强硬起来,做侄儿的难道能打他一顿么? 关键是罗天珵先问了罗四叔在先,连四婶都要搬出去了,罗二老爷下意识的就会觉得底气不足,他兄弟的嫡妻都要搬出去,他的通房难道还能留下么? 不得不说,这就是一种心理战术了。 “杏花巷?”
田氏冷笑,“老爷,那宅子您还没处置么?那上次交给我的那笔银子是什么?”
她越说越恨:“看来老爷私房钱不少了!”
罗二老爷大怒:“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你也不看看场合!”
什么私房钱,这些年他置办了杏花巷的宅子,先是养着淑娘,后又养了嫣娘,私房钱早就掏空了,当初为了交代,是找同僚借的银子交给了田氏,哄骗她说是把宅子卖了,现在钱还没还清呢! 这个蠢妇,早知她娘家如此丢人,她越发上不了台面,他给她个屁交代,管她去死! 罗二老爷越想越怒,忽然瞥见罗天珵表情淡淡的样子,心里更恼,便问了句:“大郎,二叔还真是有些好奇,要是侄媳妇也查出来有了身孕,你可怎么办呢?”
罗天珵微怔,下意识看甄妙一眼,随后淡淡道:“这个不用二叔操心,内子若是有孕,我会亲自送她回建安伯府的。”
罗二老爷扫甄妙一眼,总算觉得畅快了。 大郎媳妇没有身孕又如何,大郎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罗四叔拧了拧眉,心道大郎这么做不管对错,终究是为了老夫人,做长辈的再生气,故意挑拨他们夫妻感情就有些过了。 罗天珵没有跟甄妙一起回清风堂,而是出去了大半日才回来。 “大奶奶呢?”
“大奶奶去怡安堂侍疾了。”
他抬脚过去,正见甄妙亲自拧了帕子给老夫人擦脸,听到动静抬眼看来,打了个招呼:“世子来了。”
罗天珵快步走过来,仔细打量了老夫人一眼:“祖母怎么样?”
“一直睡着,没见醒。”
甄妙看也不看罗天珵,绷着后背,专心致志给老夫人擦脸,忽觉衣衫被扯了扯,扭头一看,抿了唇道,“世子做什么?”
“皎皎,上午的事儿,你生气了?”
甄妙冷哼了一声。 罗天珵使了眼色,等丫鬟们都出去,叹道:“皎皎,你不知道,我自幼没了父母,是在祖母跟前长大的,可以说对祖母的感情比对母亲还深,但凡有个法子,我都情愿一试。”
甄妙把帕子放到一旁,与罗天珵对视:“世子,如果那道士说孩子不能留,我若有了身孕,你打算如何呢?”
她知道,罗二老爷那话问的其心可诛,可她是女人,将来还是母亲,四婶因为祖母要回避到娘家去,她就忍不住想,如果道士是说孩子不能留呢,是不是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要把孩子打掉? 她也是敬爱祖母的,可为了救祖母,牺牲自己的孩子,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甄妙仰着头,凝视着罗天珵的眼睛,他那双眼亮若星辰,越往里瞧越觉得深不见底,漾着清冷波动。她拿过湿帕子的手有些发潮,越发冷了。 她下意识的在裙面上搓了搓手,背过身去,声音带了哽咽:“你先回吧,祖母这里,我照顾就好了,今晚我就歇在这边了。”
“皎皎——”罗天珵伸手,搭在她纤细的肩膀上。 甄妙没有回头。 她心里在想,这个男人,怎么不像那些故事里,谁要是伤害了心爱的女人一根毫毛,就能灭了全世界呢? 可反过来想,若是一个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就能毫不在乎任何人,这样的男人,真的不可怕么? 甄妙心里矛盾极了,既气罗天珵,也气自己,泪珠掉下来,打在手背上。 轻微的声音,落在罗天珵耳里,却像在他心湖里投了一颗小石子。 “皎皎——”他张张口,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强行扳过她的身子,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在乱想些什么。若是要把孩子除掉,我怎么会答应呢?”
“那祖母怎么办?”
“现在只是回避出府,为了祖母的病情,当然是值得的,可若是打掉孩子,祖母醒来知道她的性命是子孙辈的性命换来的,她定然是活不下去的。皎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放心,那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他用手指蹭了蹭甄妙的唇,“别胡思乱想了。”
“世子,你真的相信那道士之言?”
罗天珵笑了笑:“信不信的,查过再说。”
男子对后宅的事儿,向来不怎么上心,但以他的身份真的查起事情来,那就是常人望尘莫及的了。 就在戚氏和嫣娘出府后的第三天,罗天珵站在了那道士面前:“道长,依照你的话,府上有孕的妇人已经避出去了,我祖母却不见好转呢。”
那道士抬手擦擦冷汗:“是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见效的。”
“七七四十九天?”
罗天珵冷笑,“真等到那时候,我祖母有个好歹,我烧了你那长春观。”
说到这,他笑了笑:“哦,也许这威胁不了道长呢。道长是淮西飞仙观的吧,五年前来到京城长春观交流,今秋就该回去了吧?”
他也没废话,无视那道士微变的脸色,懒洋洋抬了抬手。 片刻后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被压了进来,他只说了一个字:“打!”
棍子一下一下打下去,那小厮顿时皮开肉绽。 旁观的罗二叔三人面色尚好,田氏和宋氏则移开了眼睛。 等把那小厮打的半死了,罗天珵笑问那道士:“道长,此人您认得吧?”
“不,不认得!”
罗天珵不再多说,又是一个字:“打!”
两人棍子又要落下去,他不紧不慢道:“错了,打这个。”
道长一看那手指正指着他,脸色当时就变了,双腿抖了起来。 其中一人一棍子下去,那道士就狼嚎一声,趴在了地上。 “什么时候道长认出来了,你们就停手。”
不过几棍子下去,那道士就支撑不住了,涕泪横飞道:“贫道认出来了,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