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民风比前朝开放,特别是对妇人远没有对未出阁的姑娘那般严苛。尤其甄妙不是普通妇人,而是这国公府真正的女主人,真的说起来,贵客上门,她出面会客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偏偏这二王子司马昭之心,上门做客是假,想娶个媳妇走是真。 他一连上门一个多月,见不着人家姑娘,于是改见人家府上年纪轻轻的大奶奶了,这让谁听了都得多想。 罗二老爷剧烈咳嗽着掩饰失态。 二王子还在解释:“不是姑奶奶,是大奶奶。”
罗二老爷翻了翻白眼,咳嗽的更厉害了,冷眼瞧着二王子眼巴巴的神色,心中一动。 他为何要拦住着呢,二王子是异国贵客,行事只要不出一个底线,连皇上都不会多说,见一见甄氏又如何? 据说这蛮尾人不讲究得很,弟抢兄妻屡见不鲜,甚至还有父死子继的传统,实在太可怕了,不过这可怕放到他的对手身上,那就太妙了。 他一直知道,这位二王子真正想见的人就是甄氏,想必对他来说,抢走一个异国臣子的媳妇根本不算个事儿。 无论成功与否,只要闹将开来,甄氏又该如何以国公府的女主人自处? 大郎对甄氏爱重有加,一怒之下如果把二王子打残打伤了,皇上从大局着想,也会给蛮尾一个交代的。 自从大郎平步青云,他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国公府这趟水越混乱,才越可能出现机会,至于会不会有损国公府名声,在大郎要继承爵位的目前,他又何必在乎呢? 罗二老爷瞬间想通,在二王子期盼的眼神中,对伺候的下人道:“去请示一下世子夫人。”
甄妙听下人道明来意,也不多说,径直去了怡安堂。 田雪正在怡安堂陪着渐渐好起来的老夫人。 见甄妙这个时候过来,老夫人有些意外。 三个儿媳,田氏虽强撑着,她也看得出身子骨不好,免了她的侍疾,宋氏为了躲二王子带着罗知慧回娘家去了,戚氏怀着身孕,自打当时听信道士之言回娘家养胎后,为了免些奔波,暂时还没有搬回来,偌大的国公府,事情大半落在了甄妙头上。 是以往日这个时辰,她还在理事,是没有工夫过来的,倒是田雪绝大半时间都呆在怡安堂了,老夫人对新孙媳很快熟悉并喜爱了起来。 甄妙给老夫人见了礼,田雪从老夫人床榻前的小杌子上站起来避让开,忙给甄妙见礼:“大嫂。”
甄妙微笑着道:“三弟妹莫多礼了。”
见她语气诚恳,并没有因为她对新人的喜爱而心生不平,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场病,她想得更通透,家和万事兴,她是不想看着子孙辈再斗来斗去了,两个孙媳能相处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也是她先前想左了,元娘会和亲蛮尾,虽说和大郎媳妇惊马那件事息息相关,可若深究,当日的马车为何会驶向那条著名的花街,那车夫又是怎么回事儿,她就心寒了。 如果是田氏为了拿捏住大郎媳妇,好牢牢把着管家权,从而设计的那场祸事,元娘的结局也只能说有因必有果了。 老夫人不愿深想,对田氏的看法悄然变了。 “祖母,刚刚二叔递话进来,说二王子打扰了这许多天,想见一见府上的女主人。”
甄妙留意着老夫人神色变化,“孙媳想,他日日上门,二娘天天躲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就见他一见,把话说明白了,想来二王子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
老夫人沉吟片刻,才点头:“好,也不用去别处,就在这怡安堂吧。”
甄妙先来这里,正是此意,闻言忙脆生生应了一声是,遣丫鬟去前边传话。 二老爷一听甄妙同意见人,喜上眉梢,可再一听丫鬟说请二王子去怡安堂,脸不由垮了下来。 有老夫人在,那些风言风语就传不起来了。 二王子同样激动不已,跟着丫鬟到了怡安堂,一跨进门口,就瞧见堂屋一侧坐着一个人,云鬓如鸦,眉目如画,正是他心念许久的那位姑娘无疑。 也许是这期间有了太多的波折反复,二王子心跳如鼓,竟忘了如何走路,顺着拐就进来了,差点在门口摔了一跤。 屋内的丫鬟垂头抿唇暗笑,老夫人颤巍巍站了起来:“贵客上门,今日才招待,实在是失礼了。”
二王子收回落在甄妙面上的目光,对老夫人行了个蛮尾礼仪:“是我打扰了才对。”
他有心说些什么,可想起随从提醒的话,还是忍了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是说出对她的爱慕,想来会害了她。 老夫人暗叹一声冤孽,这二王子看来对大郎媳妇情根深种,若是不说清楚了,反倒是祸患。 想到这,她身子晃了晃。 甄妙忙扶好老夫人,关切道:“祖母,您没事吧?”
老夫人抚了抚额头,对二王子歉然笑道:“老身前些日子身体抱恙,至今还有些不爽利,就由世子夫人招待您喝一杯清茶吧,失礼之处,请您见谅了。”
她这么一说,就把甄妙见二王子的事儿揽到了自己身上,旁人想说三道四却不能了。 等老夫人由田雪扶着转回里间歇了,堂屋只剩下了甄妙和二王子并两个心腹丫头。 室内一时有些安静。 二王子在想怎么说。 他很想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可见她气色舒展,只有生活顺遂的人才能流露出这样的情态来,话就问不出口了。 青黛端了茶上来,一杯放在二王子手边,一杯放在甄妙身侧。 二王子为了掩饰尴尬,端起茶杯就喝,八月的天,茶冷的慢,此时还是滚烫的,他一口喝进去立刻喷了出来,烫得呲牙咧嘴。 青黛低着头,嘴角勾了勾,心道这登徒子趁着世子爷不在还敢找上门来,不给点教训是不成的。 甄妙斥了青黛一句,忙向二王子赔罪。 这样一来,冷凝的气氛倒是被打破了。 二王子忘了打好的腹稿,愣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甄妙没想到二王子这么直接,抽了抽嘴角道:“二王子,在我们大周,女子的名字是不得外传的,您可以称呼我佳明县主。”
为了防止二王子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她干脆先说了出来:“我一直很感谢二王子的救命之恩,世子爷还说有机会请您喝酒的,可惜他有差事出京了。”
二王子忙摆手:“我不要你谢,能救你,我很高兴。”
他眼睛黑白分明,没有半点杂质,浅显的可以看出所有情绪,令人毫不怀疑话中的诚意。 甄妙暗叹了一声,示意白芍和青黛去门口站着。 二王子见两个丫鬟走了,不知为何紧张起来。 就见她笑了笑,眼神平静,声音清澈:“我知道二王子的来意,所以也清清楚楚告诉您,您想的事情是绝对不行的,会给女子带来极大的伤害。”
“我,我没想伤害你!”
甄妙叹息:“您执意上门,就已经是对女子名节的伤害了,换了礼数严苛的人家,那女子是活不下去的。”
“有这么严重?”
二王子怔住。 “有的。”
甄妙点头,“二王子,您看,这就是大周和蛮尾的不同,您那里的人只要有能力,就可以活得肆意,而我们这里,什么事都脱不出一个‘礼’字。”
“可是,一个人的感情是不分他是大周人,还是蛮尾人的。喜欢了,还能作假吗?去勉强自己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生儿育女?你们大周好奇怪。”
二王子心里难受,下意识的反驳。 甄妙一脸黑线。 二王子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你也是这样吗?”
“我?”
甄妙决定使出杀手锏,“我自然也是和所有大周的姑娘一样的,不过我比较幸运,嫁了心悦的人。”
二王子一下子呆了,坐在那里像只被遗弃的大狗。 甄妙知道只能说到这里了,站起来道:“二王子,前边准备了水酒,请您移步去喝一杯吧,我就先失陪了。”
看着她的背影,二王子忍不住问:“佳明县主,你以后会去蛮尾吗?”
“不会。”
甄妙毫不迟疑地回了,冲二王子微微欠身,随后离去了。 打那日起,二王子再没有上门。 桂花飘香,八月进了尾声时,总算到了乡试放榜的时候,继三郎娶亲之后,镇国公府又遇到了喜事,罗二郎考中了举人。 宴请宾客是免不了的,在宴席上,甄妙见素来交好的江氏愁眉不展,问了问,这才听她提起,就在昨日,皇上赐婚把她的小姑欧阳桃许给了二王子,婆婆当日就病了。 甄妙不好多说,岔开了话题。 没过几日,罗天珵从淮河赶回来,听说了此事,不由怔然。 二王子到底是娶了欧阳桃,这种命运轨迹的回归,令他心情颇为复杂,却也欢喜,总算把那狗皮膏药甩掉了,只可惜他这次回来本来是要揍人的,紧赶慢赶没赶上! 建安伯府那边,蒋宸考中了解元,甄焕同样榜上有名,这场宴席他倒是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