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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棺材小姐魂还阳(1 / 1)

话说程志坚张眼远望,忽然发现一道霞光,豪华的宫殿人影绰绰,情不自禁地向前跑了几步。后边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转头往后瞥了一下,原来是一个身穿紫红色连衣裙的梳着两支长辫子的青年女子,闭着嘴,粉团花色的脸却是十分的冷酷,全没有一点表情。程志坚避开身子让陌生的女子跑过去,不料女子却伸出魔掌猛然往前一推,程志坚的身子便像断了线的风筝直往旁边的悬崖栽落下去。

程志坚求生本能地侧转身子,很想抓住山崖旁边的树枝,哪怕一棵救命的藤蔓。一阵狂风刮过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飘飞,什么响声都听不见,一切都是那么出奇的安静。掠过一道道白色的闪光,离开青山越来越远,呈现出一个五彩绚丽的大漩涡,一眨眼的功夫,又变成一个巨大的漏斗,张开黑洞洞的大口,将地面所有的一切全都往里面猛吸。

狂风再起,漩涡不住地转动。程志坚感觉到还能左右自己的身子,便努力折转过身,张眼俯视地面,很想找出一个合适的缓冲处着地。他哪里望得见底下的地面,两只手胡乱地搔动,意识渐渐丧失,只感到一团漆黑,身子像口袋似地掉落下去,……

我就这样死了吗?咦,我这是在哪里?刚刚恢复点意识的程志坚,卖力地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懵懵懂懂的,脑袋里似乎全是面糊。他想说话,又感到喉咙被一种东西塞住,无法发出声音。转动身子吗?好像有根绳索死死捆绑着自己,他别无他法,只能静静地躺着。

他想,孙悟空身子被如来佛的五指山压住,头还能伸到外面观赏山脚下的景色。可是自己就像关进了阎王的箱子里,什么都看不到。

唉,真个倒霉的,叹气也叹不出来。先前发狠到了阴间里也要造乔朋、付大庸他们的反。可如今却不知自己魂归何处。他神思飞越,想到席方平为冤屈的父亲报仇,决心斗倒羊姓富豪,告城隍,两次告冥府,最后是二郎神帮他伸了冤。想到自己遭到凶人的暗害,这是何等的冤屈啊,但也只能石沉大海。

“那个小姐身上有好多贵重的首饰,她就殡在这条棺材里。”

“好,我们一齐用劲把棺材盖移动开来。”

说话的是两个盗贼。棺材盖往后边移动了一大半,漂亮的大红盖被掀开去,蒙脸布再一拿,安详的姑娘乌索索的头发上佩戴的贵重首饰随即被摘下来,又除去她的两个垂珰式耳环。

“咦,小姐穿在身上的是贵重的好衣裳。”

“你抬起她的身子,我来给她脱下来。”

一个盗贼抓起女子的两个臂膀,另一个盗贼解开她的衣带准备往下脱。那死去的女子微微地睁开眼睛,猛然抬起两个膀臂,将棺材盖往旁边一推,奋力地站了起来,而后跨出棺材。

棺材盖倾倒在准备脱衣裳的盗贼身上,盗贼额角出了血,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另一个盗贼兀自站着,他的脸煞白,如同一张纸,两个白眼大翻着,一动不动,女子伸出手刚触碰到他的身子,盗贼便直挺挺地仰倒下去。

女子活动着身子,摆摆手,自言自语道:“我程志坚怎么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而且还睡在棺材里。”

她没有回过头张望屋子里的情形,径自跑出阴森森的屋子,屋外突然洒下金灿灿的阳光,眼前随即展现出一幅绚丽多彩的春景。瞧,前边是一片青绿的竹子,里面的小径自然弯曲。她跑进了竹林,看见有座小亭子,跑过去坐到里面的石凳上。这才晓得自己穿的绿裙子,红衣裳,脚上蹬的也是绣花布鞋,再摸摸头,哎呀,不得了,是厚厚的一大堆头发。

她要看看自己的头脸,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想找个镜子照照,一时难以办到。水可以当镜子照,那前边不是有口水井?她跑过去对着水井仔细瞧瞧自己的面孔,分明是个秀丽的少女模样,啊呀,自己哪里还有个男人的影儿?这下子可惨了,勤勤恳恳工作的程志坚来到另一个世界,却是一个女人,更不得志了,命运纯粹在捉弄自己,女人只能充当男人的配偶。她想了想,也好,换个身子再来人世间,以一个女人的视角看看大千世界里的芸芸众生相又是什么样的呢。

她望着东南边十几排房子,井然有序,而北边、西边、西南边则是高墙。外面的景物一概看不见,使她感觉到自己身在高墙之内是个渺小的人儿。唉,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什么社会年代里?她高声喊道:“我是谁?这里是哪个人家的院子?”

一个头顶梳着两个髽髻的丫鬟在远处惊呼道:“啊,小姐已经死掉了,自己怎么会跑出来呢?”

厨房李大妈子急切地问她:“秋月,是大小姐吗?”

“不,是二小姐。”

“胡说,二小姐已经死掉二十几天,她怎么会自己跑出来的?秋月,你大白天说疯话,怕的是你看花了眼。”

丫鬟上前抓住李大妈子的手往西北角跑了五六步,指向那远处的女子,说:“你看,那不分明是二小姐吗?”

李大妈子张眼一望,也“啊”的一声,直往后边溜走。

丫鬟吓得跟在后面跑,她们撞着了韩夫人,惹起她的愤怒:“你们两个下人竟然这么大胆放肆,一点都没有规矩,都给我跪下!”

两个下人在主子的淫威之下,只得乖乖地直挺挺跪了下来。李大妈子哆哆嗦嗦地说:“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我们望见二小姐她站在亭子跟前的水井边上,吓杀了,直往后边溜,这才撞着了您夫人。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韩夫人一听,愣地问道:“是不是秀英小姐,你们看真了没有?”

丫鬟仰着头说:“我们确实看真了,不相信,我们两个领你去望。”

韩夫人却颤抖了,叫道:“秋月,你快点去喊大财,郑海,周八,还有黎平旺老先生。”

丫鬟急匆匆地跑开去喊人。韩夫人回过头说:“你起来吧。”

李大妈子说声“谢夫人”,便站了起来。

韩夫人摸着发髻带着哭腔说:“这光天化日之下,死掉的秀英乖乖才二十多天,难道就僵尸了吗?”

李大妈子提议说:“你往前跑到那厨房北边,一抬头就望见了。”

韩夫人战战兢兢地跑到那里,紧靠着墙角,望了几眼,惊恐地喊道:“秀英乖乖,你死掉可不能找住家里人啊!”

不见应诺声,便要往回缩。

管家周八冒冒失失走上前问:“她人在哪里?”

李大妈子往前一指,“你望那站在水井边上的不是个二小姐吗?”

他转身一望,惊讶地说:“是二小姐。……喂,是人是鬼,你说一声。”

那女子舞着手说:“我是人呀,不是鬼。”

“那你在棺材里,怎么会自己跑出来的?”

“有两个人来盗篓子。你们看,我头上的首饰都被他们拿下来了,他们还要剥我身上的衣裳,抱住我上身的时候,我喉咙里有个东西滑了下去,我咽到肚里去,而后,我抬起两只手,将棺材盖猛地推了下去,一个被棺材盖砸死,一个给吓杀了,他们人还倒在那屋子里呢。”

账房先生黎平旺正好赶过来,说道:“韩夫人,别怕,秀英小姐是人,你看,她的身子后面有人影子。”

韩夫人便张开膀臂跑了上去,不住地呼唤道:“秀英啊,秀英,乖乖你活过来了。赶快回家来。你父亲晓得你不曾死,还好好地跑回家里,不知有多高兴。”

女子愣愣地问道:“我叫秀英,是什么姓啊?”

“你姓芮呀。”

“唉,我叫芮秀英,”她两只手抱住头说,“妈妈呀,我什么都记不得了,眼下我一个人都认不得,真的。”

韩夫人抱住女儿身子说:“一时认不得人,没事,过一些天,你就晓得了。我们娘儿俩一起往家里跑吧。”

丫鬟迎上来抓住芮秀英的手,喊道:“小姐,我是你跟前的秋月呀。”

芮秀英点了头,只得顺水推舟道:“啊,你是秋月,咱们一块跑。”

芮秀英跑进闺房里,李大妈子随即端来饭菜。韩夫人催促道:“儿呀,你肚子一定饿坏了,先吃点饭,元气恢复起来,人才有精神力气。”

丫鬟接过饭碗放到芮秀英手上,又递上筷子,说:“小姐,你先吃几口饭,再说话。”

李大妈子爱抚地轻拍着她的肩膀,说:“你是个会武功的人,食量比一般姑娘大得多,快点吃呀。”

芮秀英吃了一阵饭,品评菜肴道:“这蒜苗炒蛋,烧得不丑,蛮有味道的。”

韩夫人笑着说:“那你就多吃点吧。李大妈子,碗柜里够有蒜苗炒蛋吗?”

李大妈子弯着腰说:“有的有的,三四碗的。晚上,老爷回来,这是下酒的好菜,新鲜得很的。小姐还要吃的话,我去再端碗来。”

她便退了出去。

芮秀英放下饭碗、筷子,问道:“妈妈,我怎得死的?”

韩夫人心疼地说:“多怪你家父亲,让你学武。你呀,吃蛋的人,听说家佣大财要讨教你的武功,你还不曾吃得好,伸出手就把大财摔倒在地,大财躺在地下啊哟啊哟的叫。你嘻嘻哈哈地吃蛋,问大财够要再来。大财做好了架势,你上去就要给他来了个大掼包,想不到你自己竟然直挺挺地栽倒下来,一口气掉下去,就一直不曾得上来。家里人守了你两三天,你都没能醒过来,就当你真的死了,家里人只好将你放进棺材殡在家里。……阿弥驼佛,两个盗篓子来盗你身上的贵重东西,想不到他们自己倒把个命丢掉,却把你弄还了阳。”

“嗯,妈妈,我们在的是什么国家?眼下又是在什么朝代?”

芮秀英急切地询问有关信息。韩夫人说:“你怎全然记不得呢?……我们是在敖炳国,当今皇上是长明帝呀。”

芮秀英傻了眼,自己不知看过多少的书,从没听说过敖炳国。她问道:“敖炳国开国已经有多长时间呢?”

妈妈说了,敖炳太祖费珲原本是丹朱国的大将,后来藩镇割据,自立为敖炳国皇帝,不断开拓疆土,蚕食丹朱国。第二个皇帝是他的儿子敖炳世祖费蟠。第三个是世祖的兄弟敖炳高帝费阶。第四个是高帝的三儿子敖炳文帝费彤。第五个是文帝的二儿子敖炳恭帝费经。第六个是恭帝的六弟敖炳武帝费彬。第七个是武帝的四儿子敖炳光帝费留炜。眼下长明帝是第八个皇帝费司种,他是光帝的长子。

“今日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妈妈。”

韩夫人说:“现在是敖炳长明七年,今日是三月二十三。”

芮秀英又问道:“我家是个什么人家?”

“秀英呀,你父亲在朝廷里做官,做的是吏部侍郎领平都府府尹。”

韩夫人抓起女儿的手说,“我养了两个儿子,都是你的哥哥,就你一个丫头,今年十四岁。你死的那一天,我妈妈哭杀了,十几天里吃饭都不香。你家葛姨娘幸灾乐祸,说她生的个姑娘是稻子里拣的一个稗子,一下子成了稀罕货,该要受到人宠爱的啦。”

芮秀英抱住韩夫人的上身说:“妈妈,葛姨娘生的姑娘比我大吗?”

“比你大,要不然,大家怎都喊你二小姐呢。她叫秀兰,你叫秀英。你还有一个名字,叫粉奇。你生下来的时候,粉绰绰的脸,十分出奇,所以你的父亲大人喊你粉奇。”

李大妈子端着菜碗走进来说:“韩夫人,奴婢上厨房里遇到了周八。他说那后屋里是死了两个盗篓子,那个额头淌血的人身子底下压着一个布袋子,布袋里装的全是二小姐的首饰,玉簪、步摇、耳环、珍珠项链、手镯。他还说,黎先生叫郑海去禀报吴谷王知县,让衙门来人验尸销案。”

韩夫人赞许地说:“黎先生做事向来有分寸,王知县带人作证,这人命案完全是盗贼人自己弄出来的。要不然,外人会闲言闲语,说芮本固发虎威,私下里草菅人命。如果朝廷里再有个奸臣在皇帝跟前进谗言,我芮家可就倒大霉遭殃了。”

芮秀英摆着手说:“我吃好了,李大妈子你还又把菜碗端得来做什么?”

“你不是说蒜苗炒蛋好吃的吗?厨房碗柜里多得很,我就给你再端了一碗。”

李大妈子笑眯眯地说。

房门被推开来了,随即传来尖利的声音,“啊呀呀,秀英活过来了!本来嘛,是个丧事,这一来呢,倒成了一桩喜事。我听到秀英已经回到家里,连衣裳都不曾穿得好,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了。”

来人上身大红袄,披着霞帔,粉绰绰的大圆脸洋溢着笑容,见芮秀英没回音,便嗔怪道,“我是你家大嫂子关菊英哟,秀英你哪就认不得我吗?”

芮秀英诚挚地说:“大嫂子,秀英我确实认不得你,我从后屋里出来,一个人都认不得,什么事情都不晓得。大嫂子你大仁大量,可千万不能对秀英我记怀啊。”

关菊英肆虐地笑着说:“哎呀,二妹子,瞧你说的啦。你刚刚受过大难大灾的人,我做大的怎么可能还小肚鸡肠呢?……我看呀,你今日要洗个澡,把身上的霉气拿洗掉,头上也得戴上首饰,总不能就梳个秃髻去见人啊。”

韩夫人拍着手说:“菊英说得对。李大妈子,你赶快去烧水,让秀英在厨房隔壁房间里洗个澡。”

李大妈子弯下腰恭敬地说:“好的,我这就上厨房去,大锅里的水是热的,很快就烧透了。”

芮秀英来到那个房间里,看到两尺高的圆桶里满是热水,便兜起一铜盆热水放到小桌上。她脱掉衣裳坐进了水桶里,自言自语道:“我来到这古代里竟然变成了个女人,只晓得眼下是长明七年,也不知是公元哪一年?”

她矮下了身子,连同肩膀都浸入了水里,不停地用手巾搓洗身子。

她笑着说道:“我来到这个世上却是个宦家小姐,不晓得要惹得有哪个男人来追逐。”

她钻进了热水里搓洗着身子,想到忠义节烈这个词语,说:“这是指的哪四个人呀?”

她努力打开记忆,忽然说道,“想起来了,是这四个人:岳飞、关公、浣纱女、孟姜女。……浣纱女这个女人悲哀啊,可以说是个痴货头子,见个男人哪就不能说话啊?落个名又有何用?要么统治人的男人人欢喜你这种女人,巴不得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这样,好让他们寻欢作乐。”

她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做个先生巴不了所有的人都不识字,补锅匠巴不了家家户户的锅子都坏掉,治病的郎中巴不了人人都得病,卖棺材的巴不了家家都有死人,嗨嗨,人就是那么自私,其实最自私还要数那些贪官啊!”

洗好澡后,芮秀英赶紧换穿了另外几套衣裳,不耐烦地说:“这些怪衣裳真难穿,好在不勒人。衣带如果勒紧了,那真个叫人难受。……唉,我光顾洗个身子,头还不曾洗的,让我赶紧穿好衣裳,再把个头洗一下。”

芮秀英取下头顶的簪子,将头发往下放,越放越长,怨道:“这多长啊,全放下来,头发还要垂到大腿根子的。”

她将头发放在胸前两旁,直起身感叹道:“唉,这古代里做个女人真不好受,光个头发就叫人难受不得了。”

她将头浸进水盆里,慢慢地用手指来回梳洗。头洗好了,又将长头发放在水盆里不断地顺着抹洗。洗好后,便用换下的衣裳不住地揩拭头发,想把水分挤掉。摆弄了好一阵子,这才把头发放到背后去。

芮秀英重新回到自己的闺房,韩夫人跑进来责怪道:“秀英呀,你洗个澡,整整花了一个时辰。你洗澡就洗澡呗,干吗又洗头,洗的时间怎得不长。看来,今日你不好去见你家父亲大人,披头散发像个什么样子,只能等明日你父亲散朝回来,你去见他。”

“笃笃,”这时有人在敲门,韩夫人问道:“你哪个啊?”

“母亲大人,是我啊,冯馥兰。”

韩夫人随即说了声:“秀英,是你家二嫂子,你可要招呼她呀。”

韩夫人将一个富态的女人放了进来。芮秀英站起身拜道:“二嫂子,你好。”

冯馥兰上来携着她的手说:“哎呀,你洗个澡好,不过头发洗潮了,难得干的。”

“是的,叫她洗个澡,不晓得她又把个寰髻拆下来洗,头发一潮,不等干了,是不能梳头的。要不然,头上是容易生虱子的。”

韩夫人再次怨怪道。

冯馥兰搬了杌子坐了下来,宽慰地说:“过个吧时辰,到了晚上也就要干了。”

韩夫人扭着身子说:“就怕干得没这么快,要么站到西边夹巷子里,里边有窜风,风吹吹,倒是干得快的。”

芮秀英拿起桃木梳子梳头,梳子很难通过。冯馥兰笑着说:“你头发打结了。我帮你梳梳。”

冯馥兰抢过梳子便给她梳理,秋月丫鬟在旁边帮着理头发。

梳理过的长头发披在背后,芮秀英的脸红润起来,如同刚出锅的馒头,煞是好看。她打开房门,操起一本唐诗选,径自走进那西边的夹巷。“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唉,字不好认,都是些繁体字,好在这里面有很多首诗我熟得很,要不然,我还真的读不起来的。”

十几首诗读过后,她又感觉到发黄的纸页实在叫人厌烦,便放在墙角下。她要活动身子,却不会拳法,便机械地踢腿、劈腿,膀臂也进行上下左右运动,她的动作却是那么娴熟自如。不知不觉地就到了晚上,秋月丫鬟喊她回自己房间里吃晚餐。

吃过晚餐后,秋月丫鬟帮她梳寰髻,先将簪子在头顶偏后别起来,头发绕了两个圆圈,最后在她背后垂下半尺长的马尾辫子。头顶前面安插鲜艳的凤钗,步摇也插了上去,耳戴垂珰式坠子,项戴珍珠项链,穿着绿色大花上衣,浅红色裙子。她对着水银镜子照着自己的脸,抹了抹嘴说:“行了,我不喜欢涂脂抹粉,更不喜欢什么胭脂儿,搽在脸上简直像个妖精。一个女人长的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卖命地打扮做什么?……唉呀,行了行了,秋月,不要怎么弄啊,我看我就这个样子很好的嘛。”

夜晚,芮家整个三厅里上下左右坐满了人。李大妈子推开了一扇门,大声通报道:“二小姐到了。”

本来是叽叽喳喳的厅堂,马上安安静静的,一丁点儿杂声都没有。芮秀英一脚跨了进去,人们的视野中便出现了一个楚楚动人的少年女子,凤钗正插头顶乌云,步摇不住地摆动,垂珰式耳环两旁晃动,略大的瓜子脸微露笑容,肌肤如同婴儿般的好看,两弯细眉远山青,大眼睛灼灼诱人。烛光之下,绿色大花衣裳挂上珍珠项链,连同那微微晃动的浅红色短裙子交相辉映,足蹬高底绣花鞋,脂粉不施出水莲,风流分明少年才。只见她恭身福拜道:“女儿秀英拜见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葛姨娘,莫姨娘。”

头戴官帽的父亲芮本固“嗯”的一声,道貌岸然,手往东面一个空位指了指,算是接待了女儿。

芮秀英弯腰对坐在东边的两对夫妇喊道:“大哥哥、大嫂子,二哥哥、二嫂子,你们好。”

四个人都笑着答道:“秀英,你自己才好呢。”

余下的人可喊不出来了,自嘲道:“今日这大厅里坐的人太多,李大妈子叫我喊的人竟然倒喊不起来了,下面还有十几个人我实在叫不出来,头脑里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二嫂子,还得请你把其他人指给我认认。要不然,今后遇到的话,我还是认不出,那可要说我秀英老气横秋,不懂世理,目中无人,全不懂事。”

韩夫人抬起手说:“馥兰呀,你是嫂子,体谅秀英大难大灾后什么都记不得,把其他的人都指给她认一认。”

冯馥兰站起身指住坐在韩夫人东边的一个女子说:“她是大小姐秀兰。”

芮秀英随即喊道:“我的秀兰姐姐,你的身子比我高啊。”

接着便一一见识了三弟文定,四弟文霆,五弟文昌,六弟文明,七弟文华,三妹秀萍,表姐冷梅瑛,査惠娟,权凤香,表妹应春香,还有三四个小孩。

关菊英抬起头赞赏似地说:“秀英二小姐经过大难大灾后,比先前更漂亮得多了,脸皮白白嫩嫩的,身材不高又不矮,不胖又不瘦,出脱脱的美人胚儿。”

芮秀英伸出左手摇了摇,不以为然地说:“女人漂亮出色了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弄得不好还是个——累。”

她话音一落,满屋惊讶。

芮本固轻拍着桌案,说:“秀英,你这个二丫头少不更事,出言骇世。你给我说清楚,作为一个姑娘人家要不要把自己打扮好?”

芮秀英不慌不忙地说:“父亲,世上不管什么人都要打扮自己,女人当然首当其中,哪个人也不会说自已不爱美的。问题是世上的那些龌龊的卑鄙坏男人总要无情地掠夺人世间所有的美,贪得无厌,得陇望蜀,弄到手又不惜地糟蹋。你们说说,如若一个女人就单单凭依自己人长得漂亮,一无体力,更没有点拳脚功夫,二无才艺,胸无点墨,孤陋寡闻,脑袋瓜里就没有什么智慧,那么她只能做个什么人?”

她灼灼的大眼睛扫视着厅堂里所有的人,冷峻地说,“那她还不是人家桌案上的花瓶,笼子里的画眉鸟儿,圈养的猪儿,池子里游动的鱼儿。总而言之,寄人篱下,唯有听赏,任人玩弄,任人宰割,直到人老珠黄,哀怨老死。实在悲哀的啊,是那些不去学习掌握自己命运的漂亮的女人!”

芮本固颤声地说:“二丫头,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父亲我怎一点都弄不明白。你这是跟孔夫子大圣人唱对台戏啊,说出去,可不得了的呀!”

芮秀英摆着头竖起大拇指说:“所以说嘛,父亲大人,你要让我出去一边读书,一边学武。你成全了女儿我,在佛祖面前也就算得上功德无量。”

芮本固叹了一口气说:“唉,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冲劲不小,志比天高。我还就看不出来你二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

芮秀英笑哈哈地说:“千里马不放出去走走,老死在马槽里,你能说它是个千里马吗?打鱼好手不架着扁舟游弋江湖她能成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啊!……父亲、母亲大人,现在话说到这个份上,女儿我要求你们给我找一个能文能武的高人,女儿我做他的学生。要不了三年就能有一身的好本领。也就是说,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能加入敖炳国的英雄行列里。”

芮本固吱了吱嘴,无可奈何地说:“好好,你还是给我坐到秀兰跟前去吧。”

韩夫人板着脸说:“秀英呀,你个丫头片子,应该是个文文静静的姑娘样子,可你一跑进来就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哪个叫你这么怜牙悧齿,能言善辩的啦?你的哥哥兄弟,姐姐妹子,还有表姐妹们,哪一个像你这么泼辣,口无遮拦,举止浮躁,胡思乱想,狂妄自大,全不晓得做人之道。头上的步摇老在晃动,你哪像个贤惠淑女的样子?”

芮秀英轻哼了一声,跑到姐姐跟前,再次福拜了长辈,轻声地说:“下面我请父亲大人回答一个问题。王莽、董卓、曹操这三个人当中,哪一个是好人?”

芮本固冷笑地说:“这三个人都是乱臣贼子,哪一个也谈不上是个好人。”

“父亲大人,你这就弄错了。这三个人里,曹操是个好人。为什么说他是个好人呢?他善用能人,赏罚分明,政治、军事都有理论建树,尤其善于搞活经济建设。至于他要灭汉建魏,照腐儒看,那简直叫个是可忍,孰不可忍。而我看,曹操他这一点也并不算错,更谈不上什么罪过。”

“胡说!篡夺皇位的奸贼,大逆不道,十恶不赦!”

芮本固满腔怒火地说。“父亲呀,亏你还是朝廷里的大人,我看你呀,不好好学习,动脑思考问题,墨守陈规,到了最后,一不小心,还要成了一个好心做上的坏人、恶人、千古罪人呢!”

长子芮文胜和稀泥地说:“父亲呀,算了算了,我们集中在一起,本来是望望死而复生的秀英妹妹的。她说的这些话当然是激进的,眼下你一点都没必要跟她计较。如果让大家联欢,自由自在地谈谈说说,诵诗唱歌,或者叫三四个表妹子弹奏不同的乐器,大家的心情就不都是快乐的吗?”

莫姨娘附和地说:“老爷呀,还是文胜说的好。二小姐要出去读书学武一时决定不下来,日后再谈,不就行了吗?”

韩夫人也顺水推舟地说:“老爷子,我们大家都别执拗。一家人坐在一起,应该和和睦睦,热热闹闹,同享天伦之乐。”

芮本固宽厚地说:“既然你们几个都来说情,我也就不跟二丫头理论个是非。……你们要搞个联欢,我看这样,每个人都要有一个节目,谁也逃不掉。会弹奏的就弹奏,会唱歌的就放开喉咙唱一曲,要不就朗诵一首诗,或者说一个笑话,小故事也行。……嗯,从门口靠南墙的开始,由东向西,到了西边,再由西向东。我跟你们的三个妈妈也不让当。第一个是应春香,第二个是芮文华,第三个是冯馥兰,……”

应春香拿出古琴,弹了一首曲子:百鸟朝凤。全场个个都处于愉娱之中。四岁的孩童芮文华站起来奶声奶气地朗诵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赢得大家一致喊好。冯馥兰则唱了《大年初一个个好》。轮到莫姨娘,说了一个笑话:“从前,有个文雅的教书先生,有一天他看到书房外面鹅毛大雪飘飞,一时兴奋起来,摇头晃脑地吟了一首诗:‘老天下雪不下雨,雪到地上变成雨,变成雨来多麻烦,不如当初就下雨。’后来一个农夫当他的面也吟了一首诗,说道:‘先生吃饭不吃屎,饭到肚里变成屎,变成屎来多麻烦,不如当初就吃屎。’”大伙儿一听,全都乐哈哈地笑个不停……

最后一个是芮本固,全家的主宰,他高声地说道:“今日芮家欢聚一堂,展望未来各有千秋。秀英立志誓言学习,伶牙俐齿初露锋芒。好了,刚才我想了想,吴谷县城里是有个能文能武的先生,他名叫严韬,本来在朝廷里当监察御史,他什么人都敢弹劾,所以得罪的人多。长明帝罢了他的官,他就来到了吴谷,县城里凡有一定能耐的人都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他跟前历练历练。秀英啊,我给你十两银子,写一封信让你带在身上。家里除了你自己跟前的秋月,哪个都不送你去,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犯忌,看你怎样来到严韬他跟前读书学武。好啦,辰况已经不早了,各人回各人的房间睡觉。”

众人便起身陆续离去。这真是:转世换胎女儿身,怜牙悧齿惊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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