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监生们回到书房里,谈论开了。黄如久手拿《易经》说道:“嗯,今日上课的是两个女讲学大师,还就比男人讲得好。看来,我们敖炳真的是阴盛阳衰。”
劳先声说:“你这话可说得不对,能者为贤。孔夫子他老人家还拜七岁的项橐为师呢。但我总觉得她们两人讲的都是要人们遵守国家秩序,不过这个国家秩序实际还是封建秩序。”
周世豪跑过来,说道:“劳先声,她们不这么讲,怎么可能红起来呢?那个应蓉华先前也讲自由民主,结果被剃了个光头,现在她才长起了长头发。”
冯启平说:“不管怎么说,应蓉华这个女人不简单,有口才。”
劳先声说:“这两个女讲学大师都梳的妈妈鬏,宫装一穿,确实气质不凡。”
冯启平说:“应蓉华年轻些,跑起路来器宇不凡。嗯,这个女人既有学问,人又长得漂亮,人见人爱。”
女监生杨婧煜跑了进来,笑嘻嘻地说道:“好啊,你们不谈学习孔孟学说的心得,却在对女讲学大师评头论足,实在是罪过啊!”
黄如久说:“你别要瞎说,我们在谈心得的同时,顺便谈谈两个女讲学大师的长相,这并不是什么罪过。……嗯,我总觉得朝廷最近一再掀起尊孔热潮,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劳先声叹了一口气,说:“皇上岁数大了,今年六十七岁,两个月一过,六十八了。可她手下的人一个个死去。芮琼芳够厉害的吧?死了。宋甦、荀开远先后被她处死。谷天最近生了大病,气息奄奄,那个章如珍也病入膏肓,估计逃不了今年冬天。皇上也叫个心力交瘁。要践行她那个敖炳宏图,可是岁月不饶人啊!”
黄如久笑着说:“所以她推出尊孔这一招,无非是安抚人心。加上一批科举考试落榜的儒生借办学来鼓吹他们的荒谬主张,皇上不敢对他们大开杀戒,所以就正本清源独尊儒。”
劳先声点了点头,“对对,你说到点子上。世道如此,民风淳厚。谁若想翻天,只能自取灭亡。社会要得向前发展,只能慢慢演化。武力砍伐是不能说明问题的。皇上虽然是个女人,但她看得透,践行敖炳宏图是量力而行,与此同时,文治是不可忽视的,所以她十分重视尊孔办学,据此来体现她的治国方略。”
周世豪说:“女皇真的了不起,江山已经坐了四十四年。乱臣贼子想夺她的江山就是夺不去,最后反伤了自己的性命。先前是费司越王党,后来是胡纪林、肖卫良、王体学,还有吉安、钱汝夔,最近的阎仟、宋甦、荀开远,另外还有缪有、曾铣两个窃国大盗,都不曾逃过她的镇压。她杀人之后,总要把人的头颅戳到太白旗杆上,有的还要示众一个月呢。”
冯启平笑着说:“这叫什么?震撼!要想坐稳江山就非得这么做。你心慈手软,就坐江山一天都坐不安稳,遍地都是英雄啊!”
杨婧煜说:“世上做女人的都要向皇上学习,只可惜我们这些女人没有皇上那么大的才学。皇上既有韬略又有文采,世上真的罕见。”
黄如久忽然说道:“大家都要收住嘴,说得不好,有人告密,脑袋瓜搬家还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冯启平也说道:“是的呀,小心为本。”
劳先声一听,随即大声念道:“子曰,先进于礼乐,也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子曰,……”随之,在场的人也读着自己看的书。
程锐、应蓉华二人回到长治帝身边,先后做了各自的汇报。长治帝说:“唉,也不知世情怎么样,朕要亲自下去微服私访一下,这才放得下心呀!”程锐马上说:“皇上,这可使不得,你年纪这么大,国内还有暗流涌动。”
长治帝摆着手说:“你不懂。正因为你说的这两点,朕才要勉力而行,决心深入下去,彻底弄清世情如何。朕总不能一直坐在这光明殿里听人禀报,一点儿都不了解底下真实情况。”
应蓉华说:“我等代皇上下去视察民情,然后将真情禀报给您皇上,岂不妙哉!”
“不行不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时候连亲眼见到的都有点失真,一失真,做起事来就很容易出差错。朕年纪大了,不想再遭到折腾,非得下去看看。”
程锐说:“皇上你要下去微服私访,平都谁来镇守呢?”
长治帝说:“朕明日就将朝廷有关事务安排好。章如珍大学士可能要仙游,朕念她先前有功却一直没有给她封爵,最后也给她追封个公爵吧。”
程锐说:“章如珍仙游,皇上给她个什么谥号呢?”
长治帝想了想,说道:“谷天的谥号是文通,章如珍就是文成吧。”
荀匡太监走进来扬起拂尘禀报道:“皇上,奴婢特来禀报,议政殿大学士章如珍仙游,家人要求皇上赐予其谥号。”
长治帝说:“追封章大学士为沈国公,谥文成。小荀子,你先去答复她的家人吧。明日朕正式下诏。”
荀匡太监低着头说:“奴婢这就去了。”
应蓉华说:“皇上此行,一定要多带几个护卫。不知皇上要带哪几个人。”
长治帝笑着说:“丫头呀,此次出行,你可得要陪着妈妈。”
应蓉华马上效忠道:“女儿我效命母皇,在所不辞。”
长治帝站起身说:“好,程锐程大学士你在平都帮朕看住家门,应蓉华跟随朕出巡,让她开开眼界。”
程锐低着头说:“微臣遵命。”
应蓉华回到家里,夫君季德水问道:“你黑了才回来,吃过了夜饭吗?”
应蓉华笑着说:“今日在皇上那里吃夜饭吃得早,一吃好后,为妻的就赶了回来。”
季德水搂着女人的上半身吻嘴,说道:“唉,几天没望见女匠,心里怪痒痒的。”
应蓉华推着夫君说道:“上床的小人,下床的君子,人家回来还没站住脚就被你搂住不放,下人看见了多不好。”
季德水笑着说:“这叫烧虾等不得红,嗨嗨。”
应蓉华进了房间,说道:“你别忙,等妻子喝口水。”
季德水连连点头说:“行行,你喝口水吧。”
应蓉华喝了口热水,便跑到床边坐了下来,取出头上的发夹、银凤镂花长簪和步摇,脱了裤子上了铺。
应蓉华疯狂地吻了夫君一番,说道:“我应蓉华这世做了你的妻子,下世里只要投人还做你季德水的妻子。”季德水说:“真的罢?”
应蓉华说:“我的夫君啊,你的妻子不会说假话的。唉,告诉你一件事,你在外边千万不能稀缝。”
“什么事啊?我绝对不会得在外面稀缝的。”
“这次皇上出巡,要把我带在她身边。”
季德水惊讶道:“没得了,你一定要小心啊,伴君如伴虎啊。”
应蓉华低声说道:“没办法呀,哪叫我认了皇上为干妈妈呢。”
“皇上封了你为秀明公主,说好事也是好事,今后没有敢哪个随便打你的主意;说坏事就是你从此挣脱不了皇上的藩篱,一定要死心塌地跟她走。”
应蓉华舔了季德水的嘴,说:“你分析得透彻,为妻的不也看到这些嘛,只不过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唉,人生在世,这官场确实是不能涉足的,没办法,本来我是嫁给邻庄邢继的,却被曾铣拉到盛安当妃嫔。”
“曾铣给你个什么封号?”
“华嫔。”
“他宠幸过你几次?”
应蓉华说:“两次,第二次他许诺封我为华妃。但因为战事吃紧,他再也没有召见我。”
“唉,你先前那个未婚夫叫什么呢?”
“邢继。可是他当了黑水国的间谍,后来还连累了我。”
季德水问道:“蓉华啊,你这之后陪皇上出巡时间长了,想不想我啊?”
“当然想啊,你们男人真自私。唉,女人不管怎么凶,终究摆脱不了男人的藩篱啊。……”
夫妻两人谈家常谈了大半夜,直到都疲乏了,才进入了梦乡。 翌日早朝,长治帝先下诏赐予已故章如珍以封爵和谥号,接着调整朝廷大臣班子:欣旭为太师,邱奢、由宜茂仍为太傅、太保。盘冲升为丞相,全权负责朝廷政事。欣旭升为议政殿大学士,吏部尚书权丹署理宣政殿大学士,程锐升为光明殿大学士,冒桐转为翰林院大学士,槓容、潘国江仍为原职。兵部尚书种芹兼任参军大臣和行人院指挥使,全权负责朝廷军队事务。甄能柏为行人院副指挥使兼隐军督办同知。苏法兼任侦办处总管大臣同知。周中启为统帅处长史,仍任内务府总管大臣。侦办处总管大臣石岛兼任国子监祭酒。 长治帝退朝之后,随即悄悄地登上普通的马车登程了。同车的只应蓉华一个人。当天晚上,便来到吴平省孟襄城南边的营村。迎接她们的是男佩秋,说道:“请到里面住宿,这里比较隐蔽,屋子里什么都是齐全的。你们两个住在这里过个几个月,都不会有人打扰你们的。”长治帝点了头,说:“好吧,今晚就住宿在这里。”
进了屋里,男佩秋悄悄地说:“皇上,今晚这庄上保长大院里唱戏。要不要去看?”
长治帝说:“去看的。朕以什么身份去?”
男佩秋说:“你就说你是任务荣任知县家的婆奶奶,要上孟襄做亲戚路过营村的。”
长治帝笑哈哈地说:“应蓉华,你就做我的孙女,喊你小花。她嘛,叫男佩秋,是个大英雄。眼前她是嘉厥省总兵兼隐军校尉。她的夫君是德希驻防将军。”
应蓉华随即鞠躬致礼道:“男总兵,小女子钦佩你啊。”
男佩秋笑着说:“妾身也是个小女子呀。今年二十一岁。”
应蓉华说:“那我应蓉华该得喊你姐姐,今年十九岁。”
长治帝高兴地说:“你们俩一个文,一个武,此次朕出巡还要靠你们两个作贡献呢。”
两个女子表了忠心,随后就在屋子里与长治帝一同进了晚餐。
长治帝和应蓉华两人上了巷道,过了两个巷口,向西走过小店,往里一拐,便走进敞开大门的院子面。王保长迎接道:“你老人家来了,那里有个位子给你们留着的,请坐。”长治帝笑着说:“王保长,打扰你家了。老妇本来要上孟襄做亲戚的,天色晚了,就拢在外孙子家里,没想到他不在家。听说你家院子里唱戏,也就来看看。”
“我给老人家泡茶。”
长治帝说:“不要不要。老妇不喝茶。”
“任知县家的婆奶奶,今年多大呢?”
长治帝转过头一看,原来是个老奶奶在叫她,笑着回答说:“今年六十八岁了。唉,您多大呢?”
对方说:“我小呢,才六十五呀。唉呀,望上去你至多是六十岁的人吧。你怎保养得这么好呢?”
“唉呀呀,我还少壮呢,平日就在家里念经拜佛。”
“你吃得怎么样?”
“要说吃呀,我平日并不怎么吃斋,吃少量的荤,蔬菜为主。但是,人是要注意保养的。丝瓜、黄瓜都是好东西。到了发市的时候,用这两种瓜的汁水洗脸。直接用瓜擦脸也行。”
“这样做,哪就使人的脸皮嫩糙呢?我们乡下人可晓得了。”
长治帝说:“你要脸皮嫩糙,我再告诉你一个法子,就是用纱布把豆腐敷在脸上,过他一个多时辰。你天天这样做,时间长了,人们就发现你变得年轻了许多。”
老奶奶听了乐呵呵地说:“婆奶奶是个热和人,今日遇见了你,真的学了不少的东西。当今皇上也上了年纪,不知她够晓得这些土方子。”
长治帝撇着嘴说:“也许她注意保养的吧。”
老奶奶说:“皇上也是个女人,干大事真有气魄。说实话,我们敖炳的女人也就跟着有风光。唉,也不知皇上肚子里怎得有那么大的才学,男人也没她厉害啊。”
应蓉华生怕长治帝说漏了嘴,便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腿子。长治帝便收住嘴说道:“是的,人聪明不聪明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吧。”
老奶奶说:“这个女皇千古少有,能文能武,治国安邦,开疆拓土,无人能敌。”
长治帝说:“你是哪个人家的奶奶?”
老奶奶说:“我是孙宝龙的奶奶,他在县里做了个长随,也是他家做师爷的老子引荐去的。”
“你叫个什么名字?”
老奶奶说:“我叫个红粉,妈妈家里姓郑。你叫甚呢?”
长治帝说:“我叫秀英,姓李呀,李秀英。”
她们说到这里,台上锣鼓紧敲了起来。锣鼓一停,戏就上演了。 第二天上午,长治帝与应蓉华在巷道里漫步。王保长遇见她,招呼道:“婆奶奶,吃过早饭吗?”
长治帝摆着手说:“吃过了,王保长你忙了上哪里去呀?”
王保长说:“秦子沟田里有两个人家打架,要我去料理一下。”
说完话,急匆匆地走了。
长治帝看到昨晚看戏攀谈的老奶奶,便喊道:“红粉儿,你要上哪里去啊?”“哦,我上三小家里,给他家裹粽子。他家丫头嫁到武家庄。秀英奶奶,你带孙女在庄上跑跑的啦。”
长治帝笑着说:“是的,营村的巷子有十几年没跑过,今日乘个机会把营村全庄跑望一下。”
“秀英啊,实在没工夫陪你跑,我要赶紧跑到三小家里裹粽子。下次来营村的话,到我家坐坐。”
郑红粉打了个招呼,往前跑去了。
长治帝回到远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她见行礼放在里面,就和应蓉华一起登上车了。男佩秋跑过来掀开布帘说:“皇上,你们到了武家庄就到庄北头武庆胜家门口下车,那里有朱巧兰在迎接你们。”一路上,由于水流丰沛,农田方整,呈现美丽景象。长治帝看了比较满意,“这才像是种田的地方。”
应蓉华掀开布帘朝远外张望,点头道:“这里的风景是好的,说明这里的人勤劳。”
长治帝说:“勤劳致富啊。懒惰的地方田园荒芜,二流子吃喝玩乐,甚至还会去拦路抢劫。”
她们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武家庄的北头。朱巧兰招着手说:“好,到了。”
车夫停下来了。朱巧兰笑着说:“李奶奶,这里前后五六进都是武庆胜武员外的房子。我领你们进去。”
她们走进里边,女佣跑上来接过应蓉华手上的行李,说:“小姐,我给你拿进去。”
穿过三进房子,跨进了第四进屋子里。朱巧兰喊道:“翠英、连娣,奶奶来了。”
两个二叉辫子女人站起身喊道:“奶奶。”
长治帝应了声:“哎。”
应蓉华随即拿过一张凳,“奶奶,你先坐下来歇息。”
女佣将行李拿了进来,二翠英伸手接了过去。
朱巧兰说:“烧饭吧,奶奶要早点吃中饭。”女佣被支走了。长治帝说:“眼下离中饭还有好长时间,我们出去走走吧。”
朱巧兰说:“皇上,你要跑哪些地方?”
“庄子跑一下,再往野处跑几个人家。就说我们是武员外家的亲戚,到外边跑跑的。”
五个人走了出来,大门口的佣人问道:“你们这是上哪里去?”
长治帝说:“老妇不曾来过武家庄,今日把个武家庄跑望一下,留个印象回去。”
长治帝和应蓉华跑在前头,二翠英、酱连娣两个像贪玩的孩子跑了开去,朱巧兰却跑到另一个巷子里。长治帝看见路边有个杂货店,便走了进去。 店里有好多人在玩,一个汉子说:“现在我们这里太平了,十多年前,武家庄打仗,一个都不敢出来。”
站店的说:“现在的女皇治理国家很有一套,哪个都别想做她的佛事。”
一个老头说:“女皇毕竟是个女人,好在她手段不差,否则,不晓得有多少人跳出来抢她的江山。”
汉子笑着说:“女皇是个什么人呀?哪个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坐江山已经有四十四年多,乱臣贼子一个个铲除,对外已经灭掉多少国家呢?”
老头说:“我晓得的,开头是丹朱、海滨,接着是弧罗、吴平,之后是英岩啦,高台啊,……嗯,前后灭掉十六个国。”
站店的说:“女皇是了不起的,算得上千古一帝。可是,她也遭人嫉恨的。朝廷里好多当大官的,王爷公侯们都气杀了,叫喊没得用,想起兵造反又反不了,最后只好做落头驴子,要么就找些破落文人写些书或者编编戏骂皇上,出出心头上的恶气。”
另一个汉子说:“是的,有的落榜秀才办书院,集聚在一起谈论国家大事。如果有人报告朝廷的话,他们可就吃不消了。”
站店的说:“唉,女皇气量大得很的。晋窑的王思书院被铲除,虽说抓了三十一个,女皇并没有砍他们的头,还管他们吃住。表现好的被打发到远处做活计,也就不过两三年吧。放到以前的皇上,还不都杀掉的。”
老头说:“这叫什么?仁慈为本啊。刚柔兼济,宽猛结合,江山才坐得久长啊!唉,金怀,给我称一斤盐,打一斤火油。”
长治帝见众人走了,也就悄悄地离去。
两人走到南面庄门口,看见三个汉子在谈话。一个道:“这个蒯九不像个虫,在家里打婆娘,婆娘苦杀了,一天到晚的操持家务,家里活计、外边活计都是她一个做。”另一个道:“他念赌呗。”
长治帝走过去插嘴说:“这个人家也过不起日子啊。”
站在墙角的汉子说:“可不是么。男人不做活计往赌场上跑,只有出没有进,用不了多长时间,家道就败落下来了。你看,蒯九家里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他家住在哪里?”
那汉子站到巷子中间向南指了指,“看,就在南面那沟头西边的小顶头舍。”
长治帝说:“他家里有几个孩子。”
“三个孩子,大的是个丫头,十四岁,小伙九岁,最小的丫头五岁。”
长治帝说:“小花,我们到南边沟头跑一跑。”
两人刚跑到沟头,朱巧兰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钱呢?你到底藏在哪里?……不给我拿出来就打死你!”凶汉子手拿棍子抽打女人。长治帝向朱巧兰点了点头,她便一脚跨了进去,喝道:“蒯九,你再打一下给我看看!”
凶汉子恶狠狠地问道:“你是哪里来的细女人呀?”
朱巧兰上去一把扭住他的膀子往后一压,说道:“嘴里怎地这么不干净呢?”
凶汉子求饶道:“小姐,你松手,我不骂人了。”
朱巧兰说:“你跟哪些人赌钱?老实地告诉我。”
“武延康,晁肝,千龙玉,王四,仇品,……”“还有呢?”
“宣强,宗元,秦老三,……一般就这些人。”
“你们用什么赌钱的?”
“摘骰子。”
“钱都被哪个赢去呢?”
“武延康。”
“他是个什么人。”
“以前是乡长,后来不做乡长,就在家里赌钱。”
“好,现在你向你家女匠跪下来发誓,说以后再也不赌钱了。……说呀,不跪下来发誓,就把你送到黄韶县监牢里。”
蒯九只得跪在女匠跟前说:“秋桂家妈妈,从此我再也不赌钱了,在家做活计。”
“她哪没有名字吗?”
“哦,她命叫云香。”
朱巧兰说:“今后你喊她名字,要说家里的钱全归云香管,听云香的话。说呀!”
蒯九只等硬着头皮说了一遍。
朱巧兰说:“蒯九,现在你爬起来,带我去庄上的赌钱场。”蒯九说:“就你?”
“这你不要问。”
“可是武延康势力大得很呢,他上面有彭乡长,手下秦老三一帮人。秦老三力大无穷,十个八个不是他的对手。”
朱巧兰甩了一下辫子说:“好,你这就带我去,本姑娘今儿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个三头六臂的人。”
蒯九低着头走了出去。长治帝和应蓉华却走了进来。
朱巧兰低声说:“奶奶,你放心,景云、资民他们已经在庄南头了,还有刘印公公。”长治帝点头说:“你去吧。”
蒯九妻子说:“你们是什么人?我不认得你们啊。”
长治帝说:“我们是来了解你的。你叫云香吗?”
蒯九妻子答复道:“是的,妈妈家姓平。”
“噢,平云香。你夫君以前够赌钱?”
“以前不赌钱,自从他跟武乡长一起就赌上了,家里一有钱就被他送到赌钱场上去了。”
应蓉华说:“平云香,以后你别要让人喊你蒯九家的或者蒯嫂。女人也要讲尊严嘛。你们乡里没有成立巾帼处?”
平云香说:“成立巾帼处有什么用啊,连彭乡长都听武延康的话,武延康一手遮天。”
长治帝说:“他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平云香叹了一口气,说:“奶奶呀,武延康以前当过五六年的乡长,只因为他贪赃枉法,上级就把他撤掉了,他的狗肉朋友彭武勇接了他的位子。他手下有秦老三一帮人,牵隆山的山匪贺书钱是他的把兄弟。因为他与贺书钱有来往,山匪也就不来武家庄打劫。”
长治帝说:“我老太婆子喜欢多事,望到哪家有难,就伸出援助之手,刚才那个姑娘是我的孙女,会点武功,秦老三说是厉害的,恐怕不是她的对手,三拳两腿就能把秦老三打死。呵呵,走了。”
长治帝来到武家庄庄门口,发现巷子里站满了人。两个女人走在巷子里,人们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有些人还在交谈着。“这回武延康、秦老三可栽了大跟头了。”
“坏人早就要受到惩办,不惩办的话,就祸害大家,你还要说他好。”
“嗯啦。这个武延康哪个也不敢得罪他,如若得罪了他,那牵隆山的贺书钱洗劫了你的家,你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呢。”
长治帝回到了住处,朱巧兰向她禀报:“皇上,武延康是这里黑势力的头目,赌场是他生活的摇钱树。他八面玲珑,四处生风。他和他的十几个爪牙都被我们押到这后面的屋子里。”
长治帝随即发出旨意:立即让资民传旨给黄韶县任务荣知县,明日一早召集全县所有乡长和附近五六个庄子保长前来武家庄集会议事。 任务荣带领手下人马先行来到武家庄,连夜审讯武延康等十几个人。各地乡保长都赶来了。庄西头跟牵隆山山坡连在一起。高处铲平了就成了大台子,参加集会议事的人站在下面。武家庄的老百姓也来到台子下面站着。 任知县坐在桌案跟前,大声喊道:“将人犯全部押到台子上面来。”
他将案情说了一遍,然后高声宣判:武延康、秦老三二人斩刑,晁肝、千龙玉、王四、仇品、宣强、宗元、钱宝强七人充军七百里。随后又说道:“营武乡乡长彭武勇包庇坏人,纵容作恶,还与牵隆山山匪贺书钱称兄道弟,实属罪大恶极。立即关进监牢。”
两个县警随即从台下将彭武勇抓到台上,李典吏喝道:“彭武勇跪下,听候宣判。”
任知县拍了一下桌子,说:“彭武勇,你平日里给武延康撑腰,让他胡作非为。此外,还与牵隆山山匪头目贺书钱拜了把弟兄。本县问你:事情属实吗?”
彭武勇垂着头说:“属实。”
“画押!”
李典吏随即将纸条和毛笔拿到他的跟前。彭武勇提笔画了个十字。
任务荣说:“眼下仍关押在武庆胜武员外的住宅里,待禀报上级取得批复后,再行处理。”张县丞走上前说道:“今日乡保长全在武家庄住宿,明日下午继续在这里集会议事。”
营村王保长惊呼道:“啊呀,我的妈呀,这么多人,小小的武家庄怎么安排得了啊?”
张县丞听了,随即说道:“乡长、保长们,你们都别要犯愁,晚上都有的宿,有的吃。要是谁要走出武家庄一步,可就横着走。”
会场上谁也不敢嚷嚷的。
第二日上午就集会议事了。任务荣站在台上说:“全县的乡长们,附近六个庄的保长,昨日一宿还算好吗?可是夏衣庄的保长万耀喜不听话,在山南边被打死了。本县可就不知道他没曾回他的夏衣庄,却向东南方向跑。告诉你们大家,往南边的牵隆山跑,准是给山匪报信的。万耀喜他这是死有余辜!”忽然有人大喊一声:“皇上有旨!”
随即又三四个人登上台。资民说:“下面由刘印公公读旨。”
刘印拿出黄纸,展开来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延康、彭武勇、秦老三三犯罪行昭著,横行不法,聚赌博财,牟取暴利,随意欺压众人,勾结山匪,称兄道弟,草菅人命,长期逍遥法外。任知县判案恰当。为正乡风,净化气氛,该判武延康、彭武勇、秦老三三犯斩立决。其他人犯维持原判,钦此!”
任知县大声喊道:“将人犯带上台来。”
武延康、彭武勇、秦老三三人被押了上来,任知县将勾魂牌狠狠地往地下一扔。三个人犯立即被推到台后边,只见刽子手大刀挥了三回。
人犯处决后,任知县大声说道:“本县受皇上授命,现任命武庆胜为营武乡乡长,即行到职。”接着他宣布近日禁止人们进入牵隆山,以免担上通匪之嫌。
晚上,任务荣带着长治帝、应蓉华二人来到了武庆胜的客厅。武庆胜哈着腰迎接他们,他想让任务荣上座,没想到上司却把老太婆推上了上位,自己坐了左边。应蓉华则坐在长治帝旁边的椅子上。 任务荣说:“武乡长,这位是我的婆奶奶,她可是德高望重的人啦。”长治帝说:“武乡长,你是这一带的乡长,应该带领这一带的老百姓把营武乡建设好,大家都发财。”
武庆胜点头说:“婆奶奶,我一定会在任知县的教导下,好好做事。”
任务荣说:“武乡长,今日上午处决了三个地头蛇,下午让全庄人看来戏,一台《牡丹亭》演出费一分钱不叫你们武家庄出,全是县里付的。你可知道,明日上午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长治帝说:“武乡长,你们武家庄山南边有大片的荒地,怎没有开垦呢?”
武庆胜说:“不是武家庄人不去开垦,是担心山匪袭击他们,一个都不敢去开垦,已经是熟地也不敢耕种。”
“如若山匪被清除掉,那你们武家庄怎么办?”
“一点都不迟疑,立即组织人开垦,第一年不缴税,第二年、第三年只缴一般的税。”
武庆胜急切地说。
任务荣说:“武乡长,你们这里的人对当今皇上是怎么看的?你根据实情说说。”武庆胜说:“唉,天老爷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恨。大多数人欢喜皇上,说她心目中有黎民百姓,能够使敖炳兴旺发达。可是,有部分人恨皇上总喜欢重用女人,打击压制过去的望族,而且手段毒辣,杀伐惊人。像今日上午杀掉的那三个人最恨皇上,把他们发财的路道全堵塞起来,经常恶毒咒骂皇上。”
长治帝说:“武乡长,老妇想跟你的夫人见见。”
“唉,她在后屋的东房间里。”
长治帝站起身说:“小花,他们谈政事,我们去见见武夫人。”
长治帝走进了后屋的东房间,说道:“武夫人,老妇是任知县的婆奶奶,这是我的孙女,叫小花。”
应蓉华上前弯腰说道:“武夫人,你好!”
武夫人便招呼她俩坐下。
“今年,你多大呢?”“四十二岁。”
“叫什么名字?”
“啊,我叫季秀粉。”
长治帝拍着手说:“巧了,我叫李秀英,就是岁数大了,今年六十八岁。”
武夫人惊呼道:“啊呀,看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像你这样的气象顶多五十四五岁的人嘛。恐怕你平时保养得好。”
长治帝随即把那些美容的土方子说了一下,引得武夫人惊呼:“啊呀,李奶奶,你说的这些方子太好了。以后我一定用起来试试。”
此日午饭后,任务荣再次来到武庆胜的客厅向他通报道:“本县告诉你,牵隆山上的贺书钱被活捉起来了,二十五个喽啰全部押下山了。”
“这么快就把牵隆山的山匪全部消灭了。”
“你知道吗?昨日那个朱小姐跟一个男小姐两个人闯上山跟贺书钱谈判。贺书钱以为两个小姐好玩,没想到反被她们两个给绑起来了,他手下两个大力士被打得鼻青眼肿,其他的人一个都不敢动。下面十几个人上去将贺书钱二十六个人押了下来,一个都不曾跑得掉。如若跑的话,恐怕当场就要被打死。唉,明日你该叫人去开垦山南边那荒地吧?”
武庆胜欣喜地说:“我叫人去开垦荒地,谁开垦谁耕种。”
任知县说:“开垦出来,随即种上麦子,明年初夏就能收上麦子。好啦,本县这就回黄韶了。”
长治帝、应蓉华坐在马车向南而去。她们发现牵隆山南边有好大的平地荒芜,杂草丛生。应蓉华说:“这里河流多,很适合农夫耕种,如果全部开垦起来,至少有一万多亩田。”
长治帝说:“这里的土地比较平整,不种上庄稼实在可惜。黎民百姓不富裕起来,国家怎么能强盛呢?这里是吴平省,其他的省肯定还有好多的荒地。朕不出巡,怎么会知道好多的荒地还没有开垦呢。”
应蓉华说:“开垦出来的田多了起来,就怕农夫种不过来。”
长治帝说:“人有啊,像武家庄的那些赌钱的人成天游手好闲,这些二流子要强迫他们种地。如果发现像蒯九这样的自己不种地却要婆娘种地的人一律罚作开垦荒地,单身汉则迁徙到开垦出来的土地种田,不肯种地的就治罪,仍然是种地,并且没有收获的支配权。”
马车停在四海客栈里,长治帝住宿到里面的一间房子里。景云走了进来,禀报道:“牵隆山的土匪头子贺书钱已经处死,他的首级挂在黄韶的城墙上。贺书钱的二当头、三当头和军师三人被判充军开垦荒地,五年后回归家乡。其他的二十二人被武庆胜武乡长弄了去开垦最差的地面。”
长治帝说:“你们几个人今日把这河口镇的东边、西边和北边的土地耕种境况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荒地没有开垦出来。”
景云鞠躬说道:“微臣遵旨。”
男佩秋走了进来,禀报道:“皇上,这里一切都好,都是本地人,没有身份不明的人到这里。”
长治帝说:“那就在街头上跑跑吧。”
长治帝马上戴起白玉抹额,头插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换穿了栗色斜襟布制纽扣衣裳,便携着应蓉华的手走到大街上。
她们来到一家杂货店,看到里面坐了几个闲谈的人。店主是个中年女人,热情地招呼道:“大娘,买什么的呢?”长治帝笑着说:“噢,我是路过这里的,想看看你这杂货店有哪些新鲜的东西卖。”
店主问道:“她是你的闺女吗?”
长治帝说:“是的,今年十七岁。”
店主兴高采烈地说:“啊呀,这么漂亮的姑娘,打的二叉辫子,头上应该再加一样首饰,那可就妙不可言啦。来,这个双蝶穿红花钿戴起来最合适不过的了。”
说着就拿过来戴到应蓉华的头上。
一个青年娘子瞟了几眼,赞叹地说:“这个姑娘戴上这个花钿,太漂亮了,就像谭将军家的谭媛小姐,她也是打的二叉辫子。”长治帝便问道:“谭将军他叫什么名字?”
“谭解民呀,他的府邸就在东边的巷子里。”
长治帝笑着说:“我家这姑娘就是想见见表姐姐,不知谭媛够在家里。”
“在的。”
长治帝对应蓉华说:“你付钱呀。”
应蓉华望了望长治帝说:“妈妈,这要多少钱呀?”
店主笑着说:“不贵呀,就一两银子。”
长治帝出了杂货店,便来到谭解民的府邸,家佣说:“你是他家什么人?我们好通报呀。”
长治帝掏出玉符说:“你把这个交给你家将军看一下。”
家佣哈着腰说:“你稍等。”
不一会儿,门户大开,谭解民从里面走出来迎接。长治帝连忙挥着手制止,大声说道:“啊呀,都是家里人,还要亲自出来迎接的。走,咱们有话到家里说。”
谭解民心领神会地说:“好好,姑妈,进里吧。”
长治帝坐进了客厅,谭解民跪拜道:“皇上,臣接驾来迟。”
长治帝挥着手说:“起来呗。朕此次是微服私访,爱卿千万别要弄出大的动静。”
谭解民躬身道:“臣知道了。”
便在桌子西边坐了算是下首。谭解民大声喊道:“芙蓉,上茶。”
丫鬟在外边应声道:“哎。”
长治帝说:“喝过茶后,你陪朕到河西巡视一下,看看皋奚省开垦荒地如何。”
谭解民说:“臣是一个武夫,没有过问这事呀。”
“这不是你管的事,不知者不为罪。要得快,就必须骑马。”
站在一旁的应蓉华说:“小臣妾可不会骑马呀。”
“唉,不要你陪朕,男佩秋她来陪。你呀,就跟谭将军大人的千金小姐谭媛一起玩玩吧。”
丫鬟上了茶,正要往外退去,谭解民说:“你招呼一下任七,叫他来客厅。”
“是。”
丫鬟退了出去。长治帝说:“你是叫家佣喊男佩秋的吧。”
“今晚你吃宿都在这里,听随您过几天。”
长治帝想了一会,说:“好吧。笔墨呢,让朕给男佩秋下旨。”
谭解民从房间里的桌案拿来笔墨纸张,放在长治帝面前。长治帝将茶杯拿了开去,摊开纸张写了起来。佣人进来喊道:“大人,任七来了。”
谭解民说:“你等一会,马上叫你把信送到四海客栈里,快去快回。”
佣人拿着了信,随即送了过去。
应蓉华说:“男佩秋一来,女儿就去谭小姐房间里。”谭解民轻声交谈道:“她以什么身份去?”
长治帝说:“你是说应蓉华?名字可以不回避,但她的年龄在杂货店说出去了,十七岁。”
谭解民笑道:“这一来,反要季夫人喊小女姐姐了。”
长治帝点头说:“是的。朕的行踪要保密。”
谭解民让丫鬟把应蓉华带到谭媛小姐的房间里。男佩秋一来,她和长治帝一听穿上了谭解民家里的披风。谭解民关照了佣人几句,陪同长治帝一起向西走去。 过了渡口,谭解民把她们领到兵营里,叫马夫牵来三匹马。三人骑上了马,就向野外奔驰。 “这里离狮子山多远?”
谭解民说:“二百多里路。”
长治帝听了,便勒住缰绳,说:“不向西了,西面都是成熟的庄稼地。从这里转向南看看吧。”
三匹马奔跑到皋奚省的南方,长治帝发现有好多的土地没有开垦。他们向西,再往北兜了一圈。
谭解民说:“臣不知道皋奚省的南边有很多的荒地,话说回来,就是晓得有荒地,也不会主动禀报皇上的,因为臣在这方面是个外行。”长治帝说:“你是征战的将军,此事是地方官府衙门料理的事。”
男佩秋说:“皇上,这里是大片的土地,种植水稻,这水怎么解决的啦?”
长治帝说:“挖河呀。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这才是太平世界的景象呢!”
这真是:微服私访知真相,酝酿垦荒固国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