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老兵下意识伸手去接她,可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比他先一步把人捞在了怀里。老兵一诧,待看清来人,忙低头行礼,“主子!”
面容憔悴的白衍,将烧得浑身滚烫的她紧紧搂在怀里,心痛到窒息。沉默了良久,他缓缓哑声道,“我是让她来救人,不是让她来做苦力的。”
老兵身形一颤,望着甄珠,眼里闪过心疼,忙单膝下跪请罪。白衍垂眸。怀里的人儿,一张小脸被雨水浸泡得发白憔悴,整个人被烧得神志不清,光着的双脚血肉模糊,他的心都拧成了一团。他声音轻飘飘的,浑身却散发出骇人的冰冷气息,“她高热受伤,连轴转了两天一夜不停歇,你们竟无动于衷。”
老兵浑身一震,跪都跪不稳,要跌倒在地。不怪主子生气,夫人,他们都没发觉,真是该死啊!老兵心头涌上强烈的自责与羞愧,“属下——该死!”
话音落下,他一掌拍向自己天灵盖。白衍一脚将他踹到一旁,“死若能解决问题,尔等不知要死多少回才够!”
老兵颓废垂头,很是难过。“抽调这附近三个县的大夫,赶到宅子给她治病。这期间,她不会再为他人医治,不许任何人到宅子打扰。等此事完毕,每人领五十军棍。”
老兵精神振作了起来,“是。”
……甄珠恢复些意识时,感觉自己一会儿像在火炉里烤浑身滚烫,一会儿如置身冰窖雪川冰冷彻骨,身上冷热交替,痛苦至极。“好热,我头好疼……”她无意识的喃喃,扯着身上的衣服踹开被子,在床上翻来滚去。白衍给她盖好被子她又立马踢掉,他很有耐心的给盖上,一直盖到她不踹为止。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放嘴边吻了吻,红着眼眶低声说,“很快会没事了,你好起来就没事了。”
他迭声喃喃,也不知是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我好冷啊,好冷好冷……”甄珠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冷得浑身瑟瑟发抖。白衍便给她多盖了一床被子,自己紧紧搂着她,“一会儿就好,乖。”
可甄珠脑子成了浆糊一般,接收不到外界的信息。许多破碎的画面,如走马观花,从脑海里掠过,又重复播放。军帐里,无数的伤兵并排躺在地上痛苦申吟,她如陀螺般转,可她没有系统,只能做些简单的包扎,很快,便有伤员重伤不治,失去了性命。而外边烽火连天,不断的有伤员被抬进来,她能做的事情却不多。深深的无力与无助感抓住了她,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不禁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一个丫鬟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夫人,您别难过,您已经尽力了。”
她起身,抱着丫鬟,“闵秋,如果是我娘,她一定懂得抢救。我好恨,恨我自己学艺不精,救不了他们。”
“夫人……”闵秋正要说什么,忽然她“呃”的一声哽住,一支箭刺入她后背,几乎将她刺个对穿。温热的血溅到脸上,甄珠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与此同时,外边响起了漫天的嘶喊声,“将军,敌袭!敌袭!”
“注意,战营被敌人偷袭,掩护将军和夫人!”
“夫人,你……你走!”
闵秋用尽所有力气将甄珠推开,她自己却踉跄倒地,口吐血沫,抽搐了几下,便气绝身亡。“闵秋!”
甄珠发出泣血般呼喊,画面一黑,又转到了下一个画面。几个暗卫挡在她跟前,“夫人,这些全是江湖杀手,属下等无能不敌,还请夫人速速离开!”
她迟疑了下,点点头,在他们的掩护下撤退。可过没多久,他们便接二连三的倒下。尚未气绝的,便扑到敌人身上,死死拖住。“夫人,快走!”
“夫人,快走!”
“不!”
看着他们被乱刀砍得血肉模糊,甄珠悲痛欲绝。为了救她一人,却要这么多人的性命去填,她双脚真的迈不动!然而,她的犹豫却令更多的人送命。“夜发!”
“夜财!”
下属纷纷用血肉之躯挡住敌人。“夫人,走!”
所有人为她杀出一条血路,让她逃生……甄珠的脑袋辗转反侧,泪水从眼角滚落,“不要……不要死,求求你们,不要……”白衍把她抱在怀里,轻拍她背脊,“没事的,没有人死,没事了。乖,不要怕,我在……”甄珠不知听没听进去,抽泣着说,“是我让他们留下的,可他们都死了,都死了。是我害死他们的,是我……”白衍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他们”是指那些老兵。她把他们的死,归根在自己头上。顿时又好气又心疼。“这次如果没有他们,百姓伤亡会更惨重。能救这么多人,他们为自己感到自豪,问心无愧。保家卫国是他们的职责,这如何能怪你?”
可是,甄珠只是痛哭,没有回应他。他把人抱在怀里,亲了亲她发间,长长叹了口气,“真是个傻丫头。”
“主子。”
有暗卫在窗外禀告,“村里人说……说夫人的两个弟弟是灾星,要把孩子带走烧死。”
暗卫神色愤然。愚昧的村民,把这一场灾害算在那对无辜的双胞胎孩子头上。趁着老兵没在,几个刺头又带人闹事。更令人心寒的是,夫人拼了命的抢救河坝下游的白石、塘心洞等几个村的灾民,他们居然也跟着来闹,当真是好心没好报。白衍声音冰冷,“宣扬怪力乱神,扰乱治安秩序,统统逮捕。”
暗卫踌躇了下,道,“可是主子……几个村子几乎倾巢而出……”白衍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有多少锁多少,这还要我教你?”
暗卫连忙低头,“是!”
“让甄家搬进来。”
“是。”
甄珠还在病中,甄家却被千夫所指,被情绪激昂的村民团团围住。“灾星降生,必将灭世,打倒灾星!”
“交出灾星,饶你们不死!”
“甄家人再不出来,我们便一把火烧了这屋子!”
这些人把失去财物、家园的绝望与愤怒转嫁到甄家,在外头扔石头与粪便,若不是两名暗卫现身护在外头,估计他们早就拥入屋子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