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不知为何,甄珠福至心灵,让薄荷和麦冬将孩子的衣服、包被都拿出来晒晒太阳。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就发动了。刚开始,她还可以忍受那一波又一波的抽痛。后来发作得快了,一阵接一阵的痛,痛彻心扉,痛到了骨子里。王府早早就有经验十足的产婆和太医守着,云裳姑姑、薄荷、麦冬和花怜也都陪伴左右。产婆握着她冰凉的手指连声安慰,“王妃不急,您是头胎,咱先憋着劲,等我喊要使劲的时候再出力,咱一鼓作气,这小公子也就出来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大家的心里都不由得暗暗心急。三胞胎啊,在她们的记忆里,整个国都,都上百年没有平安诞下的例子!白衍亲自入宫请了太医来。他听见甄珠那低低的痛呼声,便下意识的想抬脚进去,却被太医拦住了。“王爷止步,这女子的产房进不得。”
白衍神色越发冰冷,轻喝道:“本王不在乎这些怪力乱神之说。更何况,有本王在此,哪些魑魅魍魉敢放肆?”
说着他大步走了进去。甄珠这个时候,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她就连头发丝都被汗水浸透了,湿哒哒的贴在额头和衣服上,脸色白得吓人。瞧她这幅柔弱无依而可怜的模样,白衍只觉得万箭穿心。他心里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她留下三个孩子。她紧紧地握着她满是汗水的手掌心,哑声唤:“珠儿。”
甄珠侧过身子,朝他望来。她咬了咬下唇,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声音却轻得跟棉花一样,“阿衍,有点痛呢。”
白衍捏了捏她冰凉的手指,“别怕,我在这陪着你。你要是痛得厉害,就咬我掐我,我皮糙肉厚的很。”
甄珠勾了勾唇。他装得平静,只是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却骗不了她。薄荷给她擦额头的汗,哽咽着对白衍说,“主子,您先出去吧。您在这儿,王妃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您担心。”
白衍不肯走,眼尾猩红的一片。甄珠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也低声催促他。陈伯也在外头喊爷。甄珠撑着一口气催他,“阿衍,陈伯定是有要事,你快些出去。”
白衍只是摇头,更紧的握着她的手。甄珠再也顾不上催促她,撕裂般的痛席卷她全身,她无力的嘶喊出声。接下来,宫缩素挂了大半瓶,她痛得死去活来。她就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就连痛呼声也是微弱而无力。时间一点点过去,血腥味弥漫开来,她骨开还不到六指。几个产婆都快晕了,宫里的太医示意白衍跟他出去。到了外头,白衍的眼睛猩红猩红。太医苦着脸,“王爷,王妃先前沉睡时,身子骨一直没养好。又怀着三胎,导致身子越来越虚。眼下迟迟不见诞下孩儿,恐怕……”“你这话是何意?”
白衍看见丫鬟端着一盆血水出来,他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但是眼里的狂风暴雨,任谁看了脚都要打颤。他年少时家里几十口人全被灭,复仇后又征战沙场,双手沾满了鲜血,脚底下累累白骨,一颗心被千锤百炼得坚硬如铁。可是现在,他的心像破了个大洞,浑身都克制不住的发抖。太医承受着来着他的强大压迫感和杀气,声音也打飘,“王爷,朝叶医馆已懂开腹取子之术,微臣以为,应当给王妃吃麻沸散,让朝叶医馆给王妃动手剖腹……”“不行。”
白衍一口拒绝。他很清楚,甄珠之所以每次手术都这么成功,除了她自身医术过硬外,更重要的是她有那些仪器。而那些仪器,只有在她意识清醒的时候,才能“变”得出来。若没有仪器监测着做手术,她十有八九会出意外。他不允许她出一点意外!“这……”太医一筹莫展。除了这个,他真的没法子了。这时言喻求见。想着他是织云谷的人,或许有法子,白衍便让人把他放进来。一见面,言喻便开门见山,“王爷,姑姑曾教过我金针术,能用针灸刺激穴位催进产程,让我试试吧。”
白衍沉吟了片刻,大手一挥,“准了。”
太医在一旁提醒,“王爷,言公子是男子,他不好接生……”白衍喝斥,“在生命面前,这些繁文缛节,算得了什么!”
……甄珠只觉得自己像被压在一座大山之下,浑身骨头都碎了,意识也随着剧痛而负载浮沉,像是要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她快要晕过去了。太痛苦了。“系统,你有没有法子帮到我?”
系统:【等宿主断了气,本系统自会将宿主的生命值兑换成宿主的寿命。】甄珠:“……”系统还是这么狗!哪怕她再多一条命,也改变不了她难产的现实啊。不行,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她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断断续续的说,“给我灌参汤。”
一旁的花怜忙说,“王妃,您已经喝过两回了。”
甄珠一咬牙,“薄荷,你帮我用蓖麻油炒鸡蛋,弄好了端给我。”
蓖麻油炒鸡蛋可以催生的,但是容易引起子宫收缩过强,导致产后大出血的发生率过高,还有容易引起羊水栓塞,在现代已经不用。只是她宫缩无力,又不能生剖,只能用这个法子了。而就在此时,言喻进来,跟她说了用金针术催产。甄珠惊愕,“你都掌握了?”
她那时走得匆忙,才教过他一遍而已。言喻笑了笑,“也不看看我是谁,织云谷的少主,天赋异禀,一点即通。”
他面上在笑,可眼神却充满了悲伤。甄珠已是强弩之末,他其实没什么把握。“喻儿,你做得很好。”
甄珠很是欣慰,勉强打起精神,“你给我针灸吧。”
金针术在现代几乎失传,她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位老先生的传授。可惜她会的不多。不过,用于催产,足够了。言喻已经用这个法子,帮多个孕妇做过催产。只是,他看到甄珠的状态,和那硕大的肚子,他无法淡定的施针,手都在抖。要万一出点差错,那可是一尸四命!云裳姑姑喝他,“慌什么!甄丫头和孩子都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你稳住心神。”
甄珠也安慰,“喻儿,你不用有心里负担,我有保命的手段。”
言喻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在经过长达八个时辰的折磨,甄珠意识混沌,眼神涣散,奄奄一息。哪怕有金针催产,她的孩子也没露头。可是,她好不甘心啊!她是言希时,丢下白衍和孩子,走了。在现代孤苦伶仃,重新回到这里,也差点被诅咒之力夺去性命。是净凡大师豁出命把她救回来。经历了九九八十难,难道她终究还是不得圆满吗?不,她舍不得就这么离去。舍不得爱她的家人,舍不得白衍和念念。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三个宝宝!她纤细的手,紧紧掐住自己的大腿,手背都隆起青筋来。剧痛让她脑子清明了些,她又把手送到嘴边咬。拼尽全力,把手背咬得鲜血淋漓。突然一双温热大掌将她受伤的手包裹住,她费力的睁开眼睛。白衍握着她满是血的手,面色青白。“珠儿,你知道,我最怕什么的。”
他的声音嘶哑而无力,样子无助而绝望。甄珠朝他艰难地弯了弯唇,然后猛地抽掉手,继续大力的咬下。尖锐的痛直击灵魂深处,她喊出了声,满嘴的鲜血。但她意识彻底回归,能掌控身体了。她流着泪,拼命用力。这一回,孩子便相继诞下。许是孩子体重较轻,出来的时候,她反而怎么受罪,就是孩子有点缺氧。花怜、薄荷等人将襁褓中白嫩嫩的孩子抱到白衍跟前,脸上笑得开了花:“恭喜王爷,是两个小公子和一个小小姐。”
白衍看了一眼,又拿眼睛看筋疲力尽的甄珠,看不出有多高兴。在一片的恭贺声和欢声笑语中,他有些疲惫地挥手,“都退下吧,本王和王妃说说话。”
薄荷张了张嘴,忽然觉得三个宝宝好可怜。哪有做丈夫的只顾着妻子,连孩子都不抱一下的?正要把孩子抱出去给奶娘照顾,甄珠便急忙说,“把孩子留下。”
她浑身脱了力,眼前阵阵发黑。她强撑着一口气,让大家都退下,然后把保温箱弄出来,指使白衍把孩子抱进去吸氧。不久前,她就已经和白衍分享了系统的秘密,所以让他来看着孩子,最适合不过。她交代完,来不及和白衍说半个字,人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