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对自己的厨艺产生了怀疑,毕竟在大部分时间里,她自己都不愿意吃自己做的饭。“你……到底多久没吃东西了?”
“两天。”
顾正头也不抬地继续消灭着眼前的食物。“那……你觉得我的手艺怎么样?”
人的确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有些事情明明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结论,可一旦从别人身上再度看到希望的时候,又忍不住想要获得新的答案。“不太像是人吃的东西,但饿久了也就顾不上了。”
顾正显然不是一个擅长遮掩的人。“哦……这样啊。”
许晴应了一声,虽然她得到的答案并不符合原本的预期,可因为现实和想象的差距并不大,倒也没有产生多少落差。“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顾正抬起头的时候,碗里的食物已经被一扫而空了。他将筷子摆在了桌上,随后看了一眼许晴,继续说道——“是因为无法相信我的缘故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晴先是本能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立刻摇了摇头——“你说的那些事情对我来说太过天方夜谭了,但我又找不到你特地来这里用这种方式欺骗我的理由。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编辑……”“在那次采访之后,我特意去看过你写的专栏。”
顾正抹了抹嘴,打断了许晴的话。“在我看来,你的逻辑非常清晰,而本质上也不可能和这一连串的案件有任何关联。再加上你的职业,相比于体制外的一般人,你更容易在调查的时候不引起额外的关注。我刚才没有撒谎,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连你都不能相信我的话,那除了自首之外,我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了。”
“你刚才好像说了’一连串?’”许晴像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关于入室抢劫杀人案,运钞车被劫案以及农行行长被杀这三起案件之间是有关联的?”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
顾正摇了摇头,“但至少在这三起案件中有很多让我非常疑惑的细节。就比如那起入室抢劫杀人的案子。被害人叫作陈帆,是个作家。案件发生之后,我第一时间就带队赶到了现场。结果那个时候陈帆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在救护车来之前他就已经死了,法医鉴定的结果是因为头部遭受到了钝器的重击,整整六次!而且其中还有两种钝器的痕迹。”
“这就说明应该并不是一个人作案对吗?”
许晴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顾正,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看到的这个案件的资料。“你可以这么认为,但这里还有另一个细节。就是两种钝器在颅上的痕迹出现了重叠的情况。我当刑警这么些年重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你可以在脑海中模拟一下当时的情形。就拿刚才我们发生的事情举例,假如我是入室抢劫的罪犯,那么当我进入被害者家中或者提前躲藏在里面的时候,我遇到被害人之后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先控制住被害人,防止被害人发出声响。事实上刚才我就是这么做的,我用擒拿术锁住了你的关节,随后用手捂住了你的嘴。但考虑到那起入室抢劫杀人案的被害人是一位男性,我的确可以假设罪犯从一开始就想要用更为极端的方式防止他发出喊叫。可就算这样,也不可能存在两名罪犯站在相近的位置上,使用钝器轮流敲击受害者头部的某个位置。虽然这种事情听起来好像的确有存在的可能,但在实际的犯罪过程中,罪犯首先不可能并排站在一起对受害者进行攻击,就算是两人协同攻击也一定是一前一后,或者一左一右。其次,当受害人遭受重击之后,身体一定会向着受力的相反方向偏移,在这种情况下,另一名罪犯想要击中被害人颅部相同的位置,就必须移动自己的位置和第一名罪犯重叠。就好像打地鼠一样,你觉得这种情况有可能在现实中发生吗?”
顾正在说完了这些话后,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用动作向许晴表演了起来。“我好像明白了。”
许晴在思索了片刻之后,非常认真地冲顾正点了点头。“虽然这件事乍听起来没什么奇怪的,但是按照你说的那种情况,我的确是有画面了。如果整个场景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简直完全无法想象凶手为什么会采用这么奇怪的方式对被害人展开攻击。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场真实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件事我暂时还不能确定。”
顾正摇了摇头。“不过当时在我设想中,情况也许是这样的。无论凶手有几个人,但凶手的目的应该是想要置死者于死地。因为从颅骨损伤的痕迹来看,凶手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用尽了全力。他应该是在进门之后连续击打了死者四次之后,走之前又补上了两下,而这两下恰巧就和之前重击的部位重合了。随后在确认了被害人死亡之后,他们才离开的现场。而这也是最让我感到奇怪的事情。”
“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许晴摇了摇头,奇怪地看着顾正问道。“因为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心理状态,入室抢劫杀人的案子并不罕见,罕见的却是凶手会去确认受害者已经死亡这件事。你明白这其中的区别吗?入室抢劫杀人案件往往都是由入室盗窃演变而来的,罪犯一般是在惊动了被害人或者是碰巧遭遇了被害人之后才会行凶。直接抱着杀人目的进行入室抢劫的案件可以说极为罕见,更不用说是成团伙性的抢劫杀人了。就好像那一次,从现场的情形看来,凶手至少有两人以上,从手段来看,每一次重击几乎都是致命伤,没有丝毫犹豫,下手不仅果断而且十分凶残,甚至在离开之前还再度确认了被害人是否已经身亡这件事。可是在正常情况下,入室抢劫的罪犯在完成抢劫之后第一反应应该是逃跑才对。”
一说到和案件有关的事情,顾正好像又恢复了几分以往的神采。他尽可能地在向许晴诠释着自己在侦办过程中所遭遇的疑点,而这样的分析也让许晴暂时放下了对于顾正的不信任,完全参与进了案情的分析中。“可是我记得我有报道过这起案子,现场非常凌乱,甚至还有过打斗的痕迹,和你刚才说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这是我想说的第二个疑点,现场的确非常凌乱,但你可能有些误会了,在警方公布的案情通告里肯定没有提起过现场有过打斗的痕迹,只不过你们理所当然地觉得入室抢劫杀人加上现场凌乱就一定发生过打斗。但在侦办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被害人有过反抗的痕迹,所以我才断定凶手在第一次袭击之后,被害人就已经倒地了。我向上级汇报了这些情理,认为现场的凌乱状况很可能是凶手刻意伪造的。因为就算是抢劫需要翻找有价值的物品,但有很多东西却很明显是被刻意破坏的,就比如说凶手根本没有必要把桌子翻到,也没有理由把装饰用的盆栽打翻。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怀疑抢劫的真实性,这起案子在我看来很有可能是用抢劫杀人伪装成的谋杀案。”
“所以……那个时候你才会因为放走凶手背上处分对吗?你是觉得那个人并不是凶手?”
许晴逐渐将顾正所说的事情和自己知晓的案情联系在了一起,她的确已经感觉到这件案子看起来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因为自己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凶手实际劫夺的财物并不多,除了房子里的现金和贵重物品之外,凶手虽然也拿走了死者的银行卡等物品,但银行卡中的财物却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如果凶手是以劫财为目的进行谋杀的话,那应该拿走更多的财物,甚至于,既然已经打算杀死被害人的话,至少也应该从他口中问出银行卡的密码。所以……如果凶手不是为了劫财,那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杀死被害人?许晴的眼前闪过了一阵迷茫。她虽然经常会去关注这一类的刑事案件,却从来没有站在办案的角度去思考过这些问题。“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也没有放走过任何人。”
顾正不假思索地反驳了许晴的提问。“那个案子真的非常奇怪,被害人陈帆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在晚上十点左右,虽然凶手在拿走了被害人的财物同时也带走了被害人的手机,但我依旧通过其他渠道查到了死者在生前的一些聊天记录以及通话记录。这里比较值得注意的是,在案发当天陈帆通过短信和另一个人进行了联系,约定在当晚五点左右在他的公寓见面。按照惯例,我找到那个人进行了询问,发现他在案发当时并没有作案的时间,所以在做完笔录之后就让他回去了。但在那之后,这个人就突然失踪了,上级坚持认为我放走了嫌疑人,对我进行了停职处分,所以我到现在都没有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之后的事情呢?农信社副行长王农心的死亡现场留下了你的指纹,这件事总不可能是伪造的吧?”
“当然不可能是伪造的。”
顾正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当时负责现场勘查的就是我们刑警二中队,我自然不可能去怀疑自己的兄弟。但我之前也说了,我不认识王农心,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更没有去过他的住处。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在那个地方留下指纹的。”
“所以你觉得这件事和……”许晴犹豫着说出了前半句话,但后半句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我觉得是怎样的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对于这些案子没有任何头绪。我希望可以从头开始调查,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顾正难得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你要我帮你。”
许晴直截了当地将顾正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嗯,我想要你帮我找个人。”
许晴的询问总算让顾正露出了一丝笑容。“找谁?”
“杨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