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木城变冰城平安府中,康熙面如寒霜,阴晴不定。他犀利如剑般的双眸,直视着站在自己咫尺之遥,面色却波澜不惊,一脸坦然的孕荣。两个人,相对无言半晌,似乎谁都不愿意先开口,打破这份静默。他们竭尽全力想维护的,并不是自己的尊严,而是他们从小到大,视如手足的兄弟之情,以及他们之间,向来那份坦诚无欺的忠诚。似乎,谁先开了口,谁就会让那份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缔结的友谊,荡然无存。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都心知肚明,对方在想什么。突然,孕荣淡然一笑,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磕头行礼:“皇上,臣知道,是臣错了,所以,皇上愿打愿罚,臣都甘愿领罪,绝无怨言。”
孕荣缓缓跪倒在地的瞬间,康熙曾经眸色微变,意欲伸手相搀,但是,他终究还是终止了自己的举动。因为他是君,孕荣是臣,君王,要有君王的威仪,臣子,要有臣子的规矩。虽然孕荣是主动向他认错,康熙,仍是难掩心中的怒火:“孕荣,你这算是再向朕负荆请罪吗?”
孕荣:“皇上说是,就是;皇上说不是,就不是,一切,皆由皇上说了算!”
康熙:“你现在的眼睛里,终于看到朕了吗?你可知,这几天,朕曾经多少次派人去心安阁,探询你的消息?”
孕荣:“皇上,对不起,是臣情急无智,疏忽了此事!”
康熙痛心疾首地看着孕荣:“孕荣,朕知道,你是情非得已。但是,你可知道,当你英雄难过美人关,痴守在你心爱的女人床前,寸步不离时,朕在这边,也是忧心如焚,寝食难安啊?你看重你的女人,朕看重朕的宠臣,将心比心,你是不是也不该如此疏忽怠慢了,朕对你的深情厚谊?“孕荣则是真心实意地忏悔:“皇上,对不起,真的是臣错了!”
康熙冷笑:“知错能改,善莫大蔫!孕荣,你千万别告诉朕,你今日舍得迈出心安阁,只是为了真心实意地来向朕认错?”
孕荣脸上,闪过错综复杂的表情。他和康熙,自幼形影不离,情同手足,他们对彼此的了解,绝不亚于对自己身体的了解。除了躯体不同,躯体里的两颗心,却是相通相同的,所以,一句话,即使康熙只说了一半,他也能立即明了康熙话语中真正的含义。康熙这句看似平淡无奇的话,孕荣却立马听出了其中重如千斤的力道。他苦笑,摇头:“皇上,何须明知故问,你是知道,臣来此真正的目的的!”
康熙语重心长地说:“孕荣,你是真的辜负了,朕对你独一无二的信任!”
孕荣:“皇上,我知道,可是,我所做的一切,仍是以你为中心,以大清国的大局为重的,这一点,绝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有丝毫的改变。”
康熙:“换做以前,我仍然可以把深信不疑这个词,用在你身上;但是,一个女人,改变了这一切,朕现在,要好好思量思量了。你知不知道,你蓄谋已久的事实真相很残酷,令朕有些不寒而栗!”
孕荣痛苦地握紧了双拳。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他是他的知音,如今,旧情难续,当这份友情濒临毁灭时,他竟然觉得,心如刀绞般,痛不可挡!“皇上,臣的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纵然是粉身碎骨,也定然会维护大清国的一草一木!”
康熙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孕荣,见孕荣忽然面色惨白,似乎是痛苦不堪,才恍然惊觉,劳累过度的孕荣,体力尚未恢复。他急忙伸出手,搀扶久跪不起的孕荣:“起来吧,朕并没有怀疑过你的忠心,朕耿耿于怀的,是你用错误的方式,诱骗了朕对你全部的信任!”
孕荣:“皇上,在这之前,不是臣不想对你言明一切,而是事实本就扑朔迷离,臣确实不知该从何说起。臣只知道,吴心平,是已故彭振岳将军的儿子,而臣当日好胜心强,不惜一掷千金买来的奴婢小安,是彭振岳的女儿,也是高成飞将军临死之前,才告诉臣的。一切一切,并非臣有心介入,而是冥冥之中,似乎上天早已注定,所以,臣逃脱不了宿命的安排,才会蛊惑皇上,御驾亲征雅克萨。对于深不可测的平安府,臣和皇上一样,真的是一无所知。臣唯一比皇上早知道的,就是平安府的公子爷吴心平,是小安的孪生哥哥,是彭振岳的儿子,而他们绝不会有谋朝篡位之心。他们之所以这么声势浩大的威震雅克萨,就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让你还他们一个公道。”
康熙:“你大可以早对朕言明这一切。”
孕荣:“皇上,与其隔靴挠痒,不如身临其境,否则,你如何以德服人,彻底收复这些曾经伤心欲绝的忠臣良将?”
康熙:“虽然你忠心可嘉,但是,你的行为,却是大逆不道的。诱骗皇上御驾亲征,你等于犯下了欺君之罪,你可知晓?”
孕荣:“臣知晓,臣甘愿伏法,以堵天下悠悠众口。但是,请皇上宽限些时日,容臣身先士卒,亲自率兵与平安府联手,夺取雅克萨木城之后,再来领罪。”
康熙:“好,尘归尘,土归土,朕会做到赏罚分明,等夺取雅克萨全面胜利之后,该赏的赏,该罚的罚,朕会在那时,与你清算这笔账。”
孕荣:“多谢皇上恩典,臣感激不尽!”
康熙:“孕荣,我有我的无奈,别怪我铁面无私,不徇私情,否则,朝中那些文臣武将,朕当如何令他们心服口服?”
孕荣事不关己般,淡然一笑:“皇上,做你该做的,臣无怨无悔!”
康熙喟然长叹,紧紧拥抱了一下孕荣,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孕荣,非是朕小题大做,要拿这件事来跟你较真,谁让你越来越胆大妄为,连朕也敢耍的团团转呢?不扳回这一局,小惩大诫一番,朕担心,某些文臣武将,会借此借题发挥,恃宠而骄,滋事生非,慢慢演变出第二个鳌拜来啊!反击沙俄侵略,是伟大的民族自卫战争,师出有名,名正言顺。七日后,由康熙坐镇平安府,指挥彭春,萨布素统率清军,自瑷珲水陆并进,与吴心平所统率的平安府的水路两栖精兵,形成压缩包围之势,目标直取雅克萨。沙俄遭受重创,部分沙俄兵,自动缴械投降。沙皇不甘心就此鸡飞蛋打,令自己多年来投注在雅克萨的心血付之东流,所以,一方面下令托尔布津和马洪伟严防死守,一方面派遣陆军大佐伯拜顿,率军赶到尼布楚,伺机与托尔布津和马洪伟所统率的残兵败将,汇合在一处,继续坚守雅克萨,负隅顽抗。康熙令萨布素率部兵临城下,双方数次炮击,枪弹交加,各自损失严重,伯拜顿被乱枪击毙。托尔布津和马洪伟,依然雄踞雅克萨,不肯撤兵,放弃这最后的战场。此时已是时值严冬,托尔布津和马洪伟,堪称弹尽粮绝,人困马乏,已经丧失了战斗力。所以,他们龟缩在雅克萨木城里,闭门不出,每日里无所事事般,将大量的水浇在木城上。数九寒冬,滴水成冰,他们每日里就这般以水筑城,固守待援。企图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时,再力挽狂澜,回天有术。面对久攻不下的雅克萨冰城,康熙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每日里急的团团转。他可没时间,也没精力,和敌人打持久战啊,他可是一心二用,还要兼顾江南的三藩之乱呢!偏偏在这万分紧急的节骨眼上,吴心平忽然没了踪影,偌大的平安府中,一连几天,见不着他俊逸洒脱的身影。康熙数次问孕荣:“可有办法,尽快攻下雅克萨冰城?”
他妈的,木城变成了冰城,还真是易守难攻啊!这个馊主意,恐怕除了卖国求荣的马洪伟,沙俄人是想不出来的吧?等朕活捉了你,势必要将你碎尸万段,方可解朕心头之恨!既然是御驾亲征,就势必要取得彻彻底底的胜利,总不能半途而废,无功而返,令天下臣民颐笑万世吧?开弓没有回头箭,雅克萨木城,是志在必得,也是势在必得啊!孕荣摇头,亦是表情凝重。他不得不暗自佩服,敌人的将领,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头脑,因为在这数九寒天,以水筑城,固守待援,可谓一举多得。既不担心对手的炮火攻击,也不用担心对手会架云梯攻城。枪炮攻击,打出冰窟窿来,迅速倒上一桶水,立即能恢复原状。架云梯,冰墙光滑,寒彻骨髓,谁有耐力和胆量,可以保证自己不在半途就被冻死,或者滑下来摔死啊?所以,以水浇筑的雅克萨冰城,就如同一个被人激怒的刺猬般,浑身竖起又尖又利的刺,令人无法下手去碰触。康熙整日里愁眉不展:“孕荣,想办法啊,咱们总不能留在雅克萨过春节啊!”
孕荣:“皇上稍安勿躁,现在距离春节还有一个半月,我们一定会回到京城,过一个安逸祥和的春节的!”
康熙:“这么说,你已经想出对敌之策了?”
孕荣:“没有,臣正在想。活人不会被尿憋死,我们,总会想出办法来的!”
康熙大失所望:“原来,你是在给朕画饼充饥啊?”
孕荣:“皇上,计策不是没有,但是,实施起来,却是难如登天啊!”
康熙:“说来听听嘛!”
孕荣:“皇上,攻取雅克萨,我们大可以效仿李愬雪夜入蔡州之举!我仔细观察过,雅克萨木城以北五公里处,有一座高山,我们可借此为屏障,想办法混入城内,打开城门,做到里应外合,两面夹击。”
康熙:“问题是,这座山,距离雅克萨木城太遥远,我们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让我们的将士,可以混进城去呢?”
孕荣:“这也正是我在冥思苦想的问题,只是一直找不到正确的解决方法而已!”
康熙:“看来,我们必须在这上面大做文章,就目前而言,这好像是攻取雅克萨木城唯一的途径了。”
孕荣:“皇上,我在想,我们的贴身侍卫,个个都是武林高山,如果我们从他们当中,选拔出一批轻功高的人,加以训练,到时候,再以云梯为攻城器械,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快翻墙而入,打开城门,这有没有可能呢?”
康熙点头:“听起来,倒是切实可行,只是细节方面,我们还要再仔细斟酌,力争以最小的代价,夺取最大的胜利。”
孕荣:“我想先去选拔出这批勇士,然后让他们综合自己的能力,以确定最终的作战方案。”
康熙:“好,就这么办。三个臭皮匠,还赛过诸葛亮呢,何况我们这些,可都是大清朝的精兵强将啊!”
孕荣:“皇上,我现在就去召集他们,然后以比武的方式,优胜劣汰,择优录用。”
康熙:“朕也随你去看看热闹吧,他们这别开生面的比武方式,肯定会令人大开眼界的,说不定百年难得一遇呢!”
孕荣也是兴致勃勃:“好啊,皇上,你这一去啊,他们个个,恐怕都不要命的,想争先恐后地去表现呢!”
君臣二人说笑着,并肩而行,一同向门外走去。没想到,刚走到门口,脚还没迈出门槛呢,纳兰性德已经是一脚跨了进来,三个人,差一点来了个面对面的亲密大接触。纳兰性德惶恐地躬身施礼:“见过皇上,王爷!”
康熙:“纳兰,你这般急慌急忙的,有事吗?”
纳兰:“禀皇上,公子爷吴心平求见!”
康熙和孕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这可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难道他们之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或许,长驱直入雅克萨冰城,已是指日可待之事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