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渺渺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家娘亲的逝世,并不是什么常年郁郁成疾……而是因为被人下毒……“可是廖嬷嬷,您既然已经被逐出了夏侯府,又是怎么知道,我阿娘是被人下毒所害呢?”
“老身当时虽然是被逐出了夏侯府……可在夏侯府却还是有认识的人的……”“只要时不时塞些银两,就能探听到小姐的消息。”
在廖嬷嬷走后,上官鸿儿更是没有了解闷的人,所有的情绪都只能寄托在女儿的身上。见女儿喜欢吃糕点,又老是喜欢往林彩蝶那屋子里面跑,她越发郁郁……便想着,不如自己亲手学做个什么点心,让女儿不再老去林彩蝶面前。说干就干……上官鸿儿一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从小便是养尊处优的。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都不过分……可是为了女儿,她亲自去了厨房,求教厨娘,一点一点地开始学。然后终于做出来了几块梨膏糖……正巧夏渺渺放了学,蹦蹦跳跳地回了府:“阿娘——”“阿娘!我要出去玩了!”
愣了愣,上官鸿儿转身,只见自家女儿一双大眼水润,把功课簿放在了桌面上。“渺渺啊——”上官鸿儿弯腰,擦了擦小女孩儿额头的汗水:“怎么跑得这么快——”“慢些,看看这满头大汗的……”“阿娘,”抓住自家额娘的胳膊,小女孩儿使劲儿地摇晃着,“我想出去玩……”“我能出去玩吗……”上官鸿儿愣了愣,握住自家女儿的手,慢慢地勾起一个笑容,转身,指了指桌面上的青花缠梅瓷碟。“渺渺,你等会儿尝尝,看看这个味道怎么样……”“哇——,这是梨花膏吗?”
小渺渺一双眼里面都是亮光,飞快地跑到了桌子面前。手指捏起一块糕点,她动作迅速地塞到了嘴里,只是下一秒,她一张小脸紧紧地皱起,跟毛毛虫一样。“怎么了……”上官鸿儿飞快地上前,赶紧在她的背上拍了拍。“阿娘——”含糊地开口,小女孩儿飞快地找了个地方,然后一口把梨花膏吐了出来。“这个东西真的好难吃啊……怎么会这么难吃……”嘴角的笑容僵了僵,上官鸿儿眸底有些暗淡,手指飞快地拍着她的后背。“很难吃吗……”点点头,小女孩儿赶紧抓了一个水壶,往嘴里灌了不少水,然后悉数吐了出来。“阿娘……”“这真的……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了……”“又苦又恶心,还有一点咸味……”脸上的表情有些暗淡,上官鸿儿点头,低了低嗓音。“好,那咱们就不吃了……”“阿娘,我还是想出去玩……”“渺渺——”上官鸿儿当然知道,自家的女儿是想要出去找林彩蝶,只因为林彩蝶做东西好吃……“阿娘,”撇嘴,夏渺渺握住她的手腕,“我想出去玩,行不行嘛……”“渺渺,”深吸一口气,上官鸿儿慢慢地蹲了下来,握住她的胳膊,“对不起啊,阿娘现在做东西还不够好吃……”“阿娘以后一定好好努力,争取能够早日做出来好吃的点心。”
小女孩儿是何其的聪明……望着桌子上面的那个白色磁盘,她愣了愣,眨了眨眼睛。“阿娘——”“这个梨膏糖是你做出来的吗……”上官鸿儿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是啊……这个梨膏糖是阿娘做的……”“但是现在做出来还不太好吃,后面娘亲再去问问厨娘,这个梨膏糖工序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连忙摆摆手,夏渺渺摇头。“不用了娘亲——”“我觉得阿娘还是去做刺绣更好……”“这个梨膏糖,林姨娘到时候做出来,我给阿娘带一些回来。”
上官鸿儿滞了一秒钟……“阿娘,那我先出去了啊——”趁着现在,小女孩儿抓住机会,飞快地跑了出去……嘿嘿嘿,又可以去林姨娘那里吃好吃的糕点了……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上官鸿儿整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座石化的雕塑一般。“小姐——”被这一声唤一下子叫醒了,上官鸿儿愣了愣,慢慢地扭头,动作僵硬。“小姐,该用膳了……”一个低眉顺眼的丫鬟福了福身子……“时间到了,咱们该吃饭了。”
摆摆手,上官鸿儿慢步走到桌前,单手抵着额头,柳眉微蹙。“不想吃……”“小姐……”这个丫鬟,是因为廖嬷嬷被驱逐出了夏侯府,夏傲天心中始终是稍微有一些欠疚的,就给她再配了一个贴身的侍女。这个侍女,生性乖巧安静,又是极其会看人眼色和脸色的,照顾起人来,细致又周到。上官鸿儿捂住额头,慢慢地闭上了双眼,黑色的长睫轻轻地颤抖着。“雨儿,你先下去吧……”“我现在真的没有什么胃口……”“小姐,这可不行啊……”雨儿低顺着眉眼,慢慢地上前,弯了弯腰。“人是铁,饭是钢,不吃身子会饿着的。”
“小姐你的身体本来就弱……万一到时候再出了个什么事情……奴婢怎么担当得起……”因着廖嬷嬷离开的事情,上官鸿儿心底已经非常心烦意乱了。再加上自家女儿,老是往林彩蝶家里跑……此时这侍女在身旁一直喋喋不休,饶是她脾气再好,此刻都有些忍不住了。“说完了吗——”慢慢地侧脸,瞥了身边的丫鬟一眼,上官鸿儿冷了语气。“说完了就出去……”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小姐这么生气的模样,雨儿浑身一颤,双膝蓦地一软,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小姐息怒,小姐饶命……”“奴婢只是担心您的身体,所以有些太聒噪了……”“还请小姐不要生气——”这一跪,上官鸿儿的理智一下子回神,心底的怒火一点点都消散了。叹了一口气,她手指使劲儿地捏了捏太阳穴。手掌放在空中,她轻轻地往上抬了抬。“起来吧——”“小姐……”雨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嗓音里面都是哭腔。“对不起……是奴婢笨手笨脚的……”“是奴婢心思不够细腻……”“奴婢知道,您的老仆人廖嬷嬷一切都能符合您的心意……奴婢比起她来,当然是自愧不如的。”
“可是……可是奴婢以后也一定会好好努力,了解小姐您的喜好的……还请小姐不要生气……”这言辞恳切,情真意切,上官鸿儿之前所有怒火都一下子被消掉,现在就只剩下了愧疚。慢慢地起身,她赶紧扶起地上跪着的人,叹了一口气。“罢了,快起来,刚刚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发火……”“小姐……”“是奴婢做得不够好……”眼中都是泪水,雨儿吸了吸鼻子。“但是还是身体比较重要,小姐,咱们还是要吃饭的……”叹了一口气,上官鸿儿望着桌子上面精致的菜肴,虽然不多,但都是色香味俱全,让人很有食欲……可见是用了心的……“小姐,你尝一尝……”雨儿抹掉眼角的泪水,露出来一个笑容,手上捏着筷子,给对面人夹了一块肉。“小姐,你快尝尝我的手艺……”“要是觉得哪里不喜欢,你告诉奴婢,奴婢下次改。”
望着碗里的肉丝,上官鸿儿愣了愣:“这个是你做的?”
点点头,雨儿露出来一个笑容。“是啊,小姐,这是奴婢亲手做的……”拿起筷子,上官鸿儿尝了一口,只觉得鲜嫩的味道在嘴边蔓延开来,让人整个人顿时都暖和起来了。点点头,上官鸿儿露出来一个笑容。“挺好吃——”脸上都是欣喜的表情,雨儿开心地侧身,福了一个礼。“奴婢多谢小姐的喜欢……”“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行礼……”飞快地点点头,雨儿眼角眉梢都是笑容。慢慢地拿起筷子,她又给对面的瓷碗夹了一块菜……“小姐,您再尝尝这个竹笋……”“这是从江北运过来的,最新鲜的笋尖,清香无比。”
上官鸿儿用手掌捂住嘴,轻轻地咬了一口,只觉得清香的味道顿时就浸入了舌尖……感觉味道真的是很好,上官鸿儿之前有些郁郁的心情,一下子就清扫而光。点点头:“这个笋尖味道着实是不错……”“小姐喜欢就好,那奴婢就开心了!”
放下手里的筷子,上官鸿儿望着对面还有些稚嫩的容颜,她眉间升起来一抹疑惑。“只是,你为何这么会做饭,这些味道不比夏侯府的厨子做出来的味道差……”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雨儿抿着唇,一双眼睛里面布满了水雾朦胧,下一秒一大颗晶莹就一下子坠落了下来。身体因为哭泣,在轻轻地颤抖着……雨儿咬住下唇,哽咽着:“奴婢家贫……”“从小,上面就有五个哥哥,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因为是家里面唯一的女孩儿,父母轻贱,从小便是做各种各样的重活。”
“从小,家里所有人的衣服都是给我洗,砍柴种地,带着弟弟一起做饭……”深吸一口气,雨儿低下头来,眼睛上面的黑色睫毛轻轻地颤抖着,晶莹剔透的泪水在上面摇摇欲坠。分明是想要哭的模样,但她还是努力地挤出来一个笑容。“所以小姐,如果您从小也承包了全家的一日三餐……”“还会因为味道不好,被挑剔,被责骂,被木棍抽打……”“那么如今,您定是也能够做出来我这个菜肴的味道的。”
听了雨儿的故事,上官鸿儿有些呆滞,一阵心痛在胸膛里面塞着,很是难受。慢慢地伸出手去,握住那女孩儿的手……“雨儿,不要哭了……”“以后你跟着我,定不会再有什么责骂惩罚的……”“既然你现在已经做了我的贴身丫鬟,以后便好好跟着我就行……”一双美目里面都是怜惜:“我以后,定不会亏待你的。”
愣了愣,雨儿一双眼睛里面水雾更甚,下一秒,那眼泪就跟断线的珍珠一般,“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哽咽着,她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噗通”一声,格外响亮。“奴婢多谢小姐……”“行了,怎么动不动就跪了,快起来。”
抽抽噎噎着,雨儿咬着下唇。“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小姐……”“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是对我颐指气使,吆喝来吆喝去的……”“从未有一个人,对奴婢这么好……”“奴婢做牛做马,只有下辈子再报答小姐的恩情……”一颗心顿时软的不行,上官鸿儿赶紧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必要如此。”
“你既然做了我的贴身丫鬟,我以后定会对你好的……”“奴婢多谢夫人,多谢夫人……”眼泪簌簌往下掉落着,雨儿嗓音哽咽,满脸的泪痕,看上去只叫人一颗心都要碎了,怜惜之心顿起。上官鸿儿见着,只觉得很是心痛……她原本就是一个心软之人,此刻,更是难受得不行。同样都是女孩子,她一生都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是总有人,却是如此不幸……这么想着,她对雨儿的同情和想要善待的心情,便又是多了一层。雨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拿起筷子,又给自家小姐夹了一大筷子的菜。“小姐,你再尝尝这个……这个也好吃……”“还有这个,这个蘑菇的味道很鲜……”上官鸿儿只当是这个侍女对她这个主人尽心尽责……却不知道……这每一口菜,都是在把自己推进地狱的深渊……雨儿看着上官鸿儿一口一口吃着,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心,嘴角不自觉一点点弯起……这手上的筷子,于是也夹得更加勤快了。“小姐,你再尝尝这个,这个也好吃……”没错,这每一道菜里面,都是加了东西的……味道都很好,这样才能让人吃得更多一些……又有谁知道,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丫鬟,却是林彩蝶派来的……口蜜腹剑,绵里藏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