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秦月夕在正屋陪着顾夫人说话,另一边顾师傅则带着叶长卿来到了书房。他走到书案后坐下,脸色阴沉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爱徒,眸光犀利中带着审视,仿佛想要看进他的心里去。顾师傅久久不语,叶长卿便垂首沉默,师徒二人相对无语,书房里一时间就变得格外沉默寂静。“为什么?”
半晌后,顾师傅终于开口了:“长卿,你一向温和谦逊,今日为何突然对顾夫人出言不逊?你可知她仗义出手救过为师几次?”
叶长卿抬眸看向顾师傅,声音清朗地说:“师父,我只是看不惯她耍手段逼您去她那边,替她卖命!好好一个富家翁做着不舒服吗,您是吃了多少苦才能得到李先生的青睐,得到今日的荣华富贵安稳生活。”
“师父,她今日能耍手段让你去那边跟她吃苦,将来用不上你了,也会将你一脚踢开,翻脸无情!”
叶长卿目光清明澄澈,没有丝毫的私心贪念,完全就是替顾师傅着想的样子。“你觉得顾夫人是耍了手段让我跟着她的?”
顾师傅看着自己的爱徒,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知道对于一个只懂种地的人来说,除了满足温饱之外,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就是看到自己的作物能够有超出寻常的收成,还有更好的味道,更丰富的营养,这些才是我一直都在追求的,而不是什么荣华富贵。”
“可是,难道跟着顾夫人,您就能实现您的愿望吗?如今您年事已高,正是该跟师娘好好享些清福的时候,就让徒儿承欢膝下,让您二位能尽享天伦之乐,那有什么不好吗?”
叶长卿也放缓了语气,看他神色凝重的样子,竟不似作伪。顾师傅的脸色微微缓和下来,他发现自己爱徒与秦月夕不对付的原因似乎并不是他所想那般。“长卿,你为何会觉得顾夫人是耍了手段的?”
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记得之前叶长卿对秦月夕的态度很是恭敬,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师父,若不是她用那药水引起您的注意,您又怎么会放下这大好的庄子,放着舒舒服服的富家翁不做,去给她当下人?”
叶长卿说这话时,眼中带着愤然和轻蔑,显然对秦月夕的这种手段极为不屑。“给她当下人?长卿,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顾师傅眉头紧皱,他忽然意识到跟叶长卿说话的人居心叵测,显然是有意在这其间挑拨离间。“师父,难不成你还要回护她吗?”
叶长卿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是反问了一句。“她拿捏住了您的软肋,不管是那种神奇的药水也好,还是她“救”了师娘也好,不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想要把您牢牢拴在她身边嘛。”
“胡说!”
顾师傅气得大声呵斥了一声。“那果树中毒成什么样子,为师都束手无策,若不是顾夫人及时施以援手,最后连一棵都活不下来,对那些果树我投入了多少心血,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
“师父,焉知她不是事先都打探清楚了,故意下毒,再来施以援手的!”
叶长卿才说完,就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顾师傅一巴掌拍在书案上,怒目圆睁地瞪着,怒喝道:“住口!你到底是听信了谁的谗言,才会说出这种放肆冒犯的话来?”
他手指哆嗦地指着叶长卿,被他一番话气得一阵气血翻涌。“你可知李先生对顾夫人有多推崇?重视程度远在为师之上,我那果园里的果树中毒之时,人家还远在县城外的家中没有出门,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又要如何下毒?”
“更何况,顾夫人对我以诚相待,根本不是让我去做她的下人,而是以师傅礼相待,为了让我和你师娘住得舒服人家还特意在自家宅子里单辟出了院子。”
“你非但不记人家的恩情,反而听信别人的谗言,当面冷言讽刺,背后传人谣言,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教过你为人处世?”
顾师傅虽说不善与人打交道,但他的是非观还是有的,若秦月夕真如叶长卿所说,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鬼手李也不会对她那么敬重有加。就算自己没有识人的慧眼,鬼手李那种人精般的人物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可……可是……”叶长卿听了师父说的话,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真的误会了什么,但又不愿承认这些都是真的。“可是什么可是?你给我跪下!说,都是谁给你嚼的这些舌根子?是庄子里的人,还是在外面结识的那些狐朋狗友?”
顾师傅从收叶长卿为徒以来,就不曾对他有过体罚责骂之类的事,完全是当成自己的儿子一般来悉心教导,呵护疼惜,就连重话都不曾说上一句。如今因为秦月夕的缘故,不仅是对他大声斥责,甚至是直接让他跪了下来。叶长卿被骂得一脸懵逼,下意识地就跪了下来,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师父的动怒完全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怒到了极点。他是很担心师父会被秦月夕所蒙蔽,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却隐隐动摇起来,扪心自问着:莫非真的是我错了?顾师傅背着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有时看着叶长卿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甩手叹口气。自从他得知自己的妻子也被下了毒之后,如今看这庄子上的人都像是别有用心,可他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叶长卿。这孩子他从小就带在身边,是个能吃苦又知感恩的,对他夫妻二人也是真心孝顺,否则他也不会选了他做自己的衣钵传人。如今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不仅也要给他的果树和家人下毒,甚至还要调拨他的爱徒和他的恩人之间的关系。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诛心到底是跟他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顾师傅心中一阵悲凉,越发觉得眼前这些荣华富贵害人不浅,只想立时就带上妻子,跟秦月夕一起远离这是非之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