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树背影处三五丈之外,是一处半人多高的灌木丛。只不过因为深冬已到,即便这边没有京城那边的寒冷,许多绿色植被也已经枯死。灌木丛近乎枯萎,大片的枯黄和一旦点青绿相交在一起,促成了一片土黄色的枝条丛。在这些枯死的枝条后面,那个人影已经转过身来,一袭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三指宽的腰带,腰带中央还镶着一块乳白色镌刻猊兽纹的白玉。看起来身形又高又瘦,尤其是一双腿长的笔直修长,青衫在身,乍一看颇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公子。但转过头来的那张脸却并没有多少名门世族的贵气,脸型颇为圆润,五官还算端正,鼻梁不高不矮,眼睛也没有什么特色,只是一双极为普通的单眼皮的眸子,既不深邃也不灵动,但眨眼的时候,眸光闪烁,一看又是个机灵的人。这样一样看起来稀松平常的普通模样,却又有着一丝机敏狡猾的气息,不是孙易行又会是谁?看到孙易行面容的那一瞬间,秦月夕心中的石头彻底落地,对着那人展颜一笑:“呦呵,还真是故人重逢,好久不见啊。”
“可不是嘛,一百多天没见了啊。那句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怎么多天没见,这算算都是隔了多少秋了。”
灌木从后面的人影一边说笑,一边拨开挡在身前的灌木丛,大摇大摆的从里面走了出来。秦月夕站在原地,身形未动,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一分:“孙易行啊孙易行,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我记得你之前在蔚城我们顾家老宅和我谈话的时候,你还跟我说的是你要隐姓埋名,做个好人的,我这才给你想办法通路子,给你弄了一个新的籍契。这才过了几个月啊,你就开始‘重操旧业’了?”
朝秦月夕走来的脚步募地一顿,孙易行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干笑道,“嗐,这不是……我不是说故意要骗你,当初给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的不假。只不过……”他话尚未说完,秦月夕就笑着打断:“只不过你实在是‘技痒难耐’,忍了几个月,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放开手脚的?”
“嘿嘿嘿,不愧是开了八家分店的月夕商号大东家,还真是睿智聪慧啊。”
孙易行垂下眼皮,虚心的拍着马屁。“其实,我在给你办那种籍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这样的人,从前在邺城附近流窜的时候,就是隔三差五要偷一次的人,即便最后被白诩买来的流匪追杀,你躲在蔚城的时候,忍了半个月也终于是按奈不住,明知还有追杀你,也还是当街行窃,这才被我抓住的。”
“你瘾头这么大,又怎么会因为一张新的籍契,而真的金盆洗手呢?若不是当初你在邺城已经上了通缉榜,怕被抓住,我看你也不会想着离开的。”
孙易行抬眼瞟了秦月夕一眼,神情羞愧,“是,秦东家的确说的不错,我禀性难移,其实……从你这里拿到行的籍契之后,也曾试过真的改口换面,做个普通人,奈何……我之前数十年,学的都是这些飞檐走壁,调制迷香的本事,是个偷惯了的小贼……你让我忽然真的去洗清革面,做个普通人,我反倒觉得无趣了。离开蔚城之后,我一路南下,路过岳阳、常德等地,在别处也住了一个来月,却怎么也静不下心。就像你说的,我有这个瘾,不偷拿点什么,我就吃不香睡不好……”“哈哈,难得你如此实在啊,把心里话都给我说了。”
秦月夕轻笑出声。就连站在不远处负责望风的青瑟,在听到这些话之后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看到眼前两个女子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孙易行抽抽嘴角,“笑吧笑吧,我孙某人此生不抢不骗,不逛青楼喝花酒,唯一的爱好就是小偷小摸了。”
秦月夕勉强止住笑声:“对了,你怎么会是在这凤仙郡,而且还偷了整个悦来客栈?”
“谁叫悦来客栈老板狗眼看人低的,敢对我出言不逊,偷他店铺的银子只不过是个教训。不过我的确没想到……”孙易行的视线又重新回到秦月夕身上,眼神歉然,“我的确不知道,客栈里住的那个小屁孩是和你关系的,昨天你带着那个小男孩到悦来客栈门口讨要说法的时候,我其实就在附近,我都看到了,我不知道他是你结拜大哥的徒弟,偷了那小孩的银子,害他被赶出去,怨我,我给你赔个不是。”
同时,他右手窄袖一抖,就从袖口里面抖搂出一个鸡蛋大小的银元宝,道,“这银子,就是那日从小男孩房间里偷的二十两银子,现在如数奉还。”
看到他掌心的银子,秦月夕思忖了一下,伸出手拿走了银子:“那小孩叫李天恩,这几天一直在为弄丢的二十两银子自责不已,现如今找到了,我还给他,他必然会开心的。”
“……”孙易行做事理亏,心虚的不敢说话。秦月夕收好银子,又想起了什么,便问:“你昨天特意溜到客栈后厨,留下纸条过来,就是为了给我还这二十两银子?没别的事情了?”
“当然不止是还你银子。”
提起重要的事情,孙易行脸上愧疚的神情立即一变,正色道,“我是想给你提个醒,告诉你一件可能关于你和你夫君的大事儿。”
“什么事情?”
看刚才还嬉皮笑脸的孙易行如此郑重,秦月夕也严肃起来,收起了唇畔的弧度。孙易行道:“你应该还记得,之前你们在常德城的时候,城内水井有毒的事情吧?”
“怎么,”秦月夕更为认真,“那个时候你在常德城里?”
“怎么可能,那个时候城里盛传出了瘟疫,常德城前后都无人敢入,谁敢进去找死?我也是听说此事后,觉得好奇,一直在常德城附近观望。结果——”他忽然压低声音,警惕地道,“在你们查出水井有毒,带着衙门差役们采买草药的时候,我在常德城外的一个山头上,看到了一队行为奇怪的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