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茂林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当即便再没了顾忌,直接咬牙将自己回忆起的那话复述了出来。“他说,当今圣上名不正言不顺,不配坐在那把龙椅上,他追随的主子才是……”秦淮:“才是什么?”
薛茂林抹了一把汗,“他就只说了这些,后面他就昏死了过去,没有再开口了,任凭我怎么问他,他就只是呼呼大睡。”
秦淮的眉头蹙起,面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来。结合王鸿煊这话的前后语境推断,对方要说的难道是,熙元帝名不正言不顺,而他追随的主子,才是名正言顺?才配坐在那把龙椅上?这般推断,才是真正的逻辑连贯,语意合理。但究竟谁敢说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熙元帝的身份的确有瑕,他明面上,乃是前太子之子,但实际上,他却是太子妃与当时的七皇子偷情所生。彼时,大元朝的内政经历了一场巨大的风波与动荡,众皇子都死绝了,就只剩下了秦淮的父亲秦彧一人,但彼时的秦彧却是双腿有疾,且身有剧毒。一国之君,岂能身有残疾?他登基也不过是赶鸭子上架,无奈之举。而后,林檀香拼死生下秦淮,襁褓中的他在娘胎里便中了毒,若不及时解毒,他们母子都要丧命。彼时他们一家三口,可谓是残的残,病的病,弱的弱,随时都可能一家三口到地下团聚。为了救下妻儿性命,秦彧这才决定带妻儿外出求医。是以,他这才禅让出了皇位。但彼时秦家皇室已然一片凋零,便是宗亲之中,也找不到一个适龄之人来继承皇位,这天下反而成为了一个脱不了手的烫手山芋。最后无奈,秦彧这才将目光落在了彼时还只有三岁大小的熙元帝身上。他不顾众臣的反对,将皇位传给了熙元帝,并将霍临尘封为摄政王,全力辅佐和培养幼帝。而今,当初的幼帝已经长成,变成了一个心性成熟,手段了得,颇具治国之才的明君,有关他的出身,便也成为了众臣讳莫如深,闭口不敢再提的忌讳。若薛茂林没有记错,王鸿煊不仅知道熙元帝身份上的密辛,其拥立之人还与皇室有关?对方认定自己比熙元帝的身份更加名正言顺,难道,对方是当初那场宫闱大乱之中侥幸逃脱的幸存者?这么多年,对方一直在暗中蛰伏,休养生息,就是为了在积蓄够了实力之后公开造反?秦淮的脑子里生出这番猜测,并且对此有了一个尚算完整的推断。这个推理,算是最合情合理,也最能说得过去的。但是,这也只是他的推理。薛茂林听到的只是前半截话,那后半截是他自己推断出来的,究竟是否是真的,还尚未可知。若自己从这里就推断错了,那之后的推断也就都站不住脚了。但不管是不是,这都是一条思路,是一条此前从未想过的思路。原本他们对于那幕后之人半点头绪都没有,现在,总算是勾画出了一点模模糊糊的轮廓来。调查推断的过程本就是艰难的,对方不可能会主动把线索摆出来,一切就只能靠他去一点点慢慢推演。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哪怕这点线索不一定沾边,也不能心存侥幸,直接将之忽略。因为,你心存侥幸忽略掉的那条线索,很可能便是最接近真相的一条线索。秦淮心中心念百转,心中将这条线索做了个大大的标记。这条线索,必须要深入地往下查。薛茂林说完那话之后,就见秦淮一直沉默着,半晌没说话,他的心中不觉升起一股深深的忐忑。他也觉得方才那话太过大逆不道,但,这不是他自己说的,是王鸿煊那厮说的啊,他就是转述而已。而且方才他也已经事先获得淮南王的豁免了,若非如此,他也不敢随随便便开口啊。薛茂林小心地咽了口唾沫,忐忑地出声为自己辩解。“王爷,这些话真的不是草民说的,是王鸿煊醉酒之下说出来的,草民就只是转述而已,草民真的……”秦淮直接打断他,“除了方才所言,你可还有其他线索?”
薛茂林的话顿住,他开始绞尽脑汁地努力搜索和回想,想要想出更多更有用的讯息来,但一番苦思冥想之后,却是一无所获。他最终只能苦着脸摇头,“草民实在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秦淮看着他的面色,知道他没有说谎,便也没有再追问。审到现在,秦淮算是看出来了,此人就是个稀里糊涂的,属于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那种人。秦淮见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了,便也没有再继续,让人把他带下去。薛茂林却是迟疑着不肯走,“那王爷,草民的犬子能先离开吗?草民自知自己犯下大错,愿意为此承担后果,但犬子是无辜的,他还要参加接下来的科考……”他的话说得小心翼翼,生怕会被秦淮拒绝,秦淮闻言,倒也没拒绝。“他能否回去继续参加科考,还得本王亲自审过他之后方能决断。若他当真对此事一无所知,本王可以放他走,但之后该如何给薛家定罪,令郎会不会被牵连,却不是本王可以决定的了,一切还需要看皇上的意思。”
薛茂林闻言,一颗心顿时就高高提了起来,面上也再次现出了一丝灰败之色。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求情,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禁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就算是开口求情,淮南王也多半不能给自己一个准话。或许他是有心推脱,也或许,他是真的没法对此事做出决断,总之,最后的结果就只有一个,他们薛家的命运悬而未定,究竟是否能逃过这一劫,全然看命!薛茂林不敢再求情,只能退而求其次,提出了另外一个请求。“那,草民能否与犬子见一面?草民就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而已,绝对不会有所僭越的,王爷若是不放心,尽可派人从旁看着便是!”
临别前与儿子见一面,也是情理之中之事,秦淮倒也不至于会这般不通情面。不过,却不是现在,而是要等他审过之后。不然,他们父子俩联合串供,那秦淮岂不是什么都问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