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立新的眉头也不动声色地蹙了蹙。他看着谢老夫人的病态,语气难掩担忧,“这怎么行?你现在身子不好,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万不能劳神。”
谢老夫人却很是坚持的模样,“此事关涉到瑞儿的腿伤恢复,我实在不放心假手于人。”
谢立新对此事也同样十分上心,他正蹙眉思索,谢北弦这时开口道:“此事由我亲自督办,我定然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还请姑母放心。”
谢老夫人面上露出了放心的神色,“交给你我是放心的,但你每日事务繁多,哪里腾得出手来盯着这里?”
谢北弦当即道:“任何事,都没有瑞儿的腿重要,我自会安排好其他事务。”
谢立新听了这话,也没开口,算是默认了。谢老夫人见谢北弦的态度坚决,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她还是坚持让自己的人来参与这件事,帮忙打下手。不待他们反对,谢老夫人就道:“这些人都是我身边的老人,比梨园里的下人行事稳妥,也更让我放心。对我而言,瑞儿的事,再小心都不为过。”
她的脸上是一派坚定的神色,且态度也很坚决,谢立新和谢北弦自然也再说不出反驳的话。谢立新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谢老夫人的话也没错,她的人怎么着也比梨园里的下人要稳妥可信些,而且,她自己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害了瑞儿。谢北弦心中就算是有什么不同的想法,这个时候也没了反对的借口。是以,此事便这般定了下来。谢立新转而又劝谢老夫人回谢家休养。谢老夫人却是摆了摆手,“我病着,不想再搬来搬去地折腾,而且现在在这里住得挺好的,我也想要留在这里亲眼看看瑞儿的腿伤治愈。”
谢立新却还是要劝,“这里有北弦在,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这梨园再好,也没有谢家住得舒服啊。”
谢老夫人反驳道,“谢家住得再舒服,也没有像柳大夫和朱大夫这样的好大夫,我回去之后谁来给我调养身子?”
这下子,谢立新也无言以对了。也是,柳大夫和朱大夫的确是医术高超,他们谢家的府医都远远不及。有了这更好的大夫,反而弃之不用,退而求其次去将就更差的,这自然不合适。谢立新知道自己劝不动,便索性不再劝了。反正瑞儿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只要他的腿伤痊愈了,自己就能立马把他接走,到时候老夫人自然也不会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至于她在这里住着的这段时间,那就派人好好守着北苑,不要让她往那边去便是。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姜德海就真的没必要继续在这个位置坐下去了,赶紧给别人腾位置吧。两父子相偕离开,谢老夫人脸上的笑意这才一点点慢慢收起,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笼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神色。姜嬷嬷先去外头看了一圈,又仔细把门关好,这才凑到谢老夫人的面前,低声耳语。“老夫人,依您看,郡王他有没有参与那件事?”
谢老夫人抿着唇,好半晌她才开口,“我不知道。我现在,谁都不敢相信。”
原本她对谢家是完全信任的,所以在整件事的谋划之中,她完全放手,没有参与和过问。但现在,她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对他们是否太过信任?他们要想瞒着自己做什么事情,那几乎是易如反掌,她根本不会察觉到。就算自己当真察觉到了什么,也根本无力去改变。不知不觉间,她就被排除在外,他们祖孙两人俨然完全被谢家人拿捏了。这次的事情,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谢老夫人都坚定了一件事。她要培养自己的人手,她要开始过问和参与进这件事里来。哪怕现在已经有些迟了,但她至少要开始,要改变现在的局面,不能任由事态继续这般发展。如果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那自然再好不过。但如果,北弦真的对瑞儿下了毒,那……谢老夫人闭了闭眼,心里一片发凉。如果北弦真的那么做了,那他在谢老夫人心里,就再也不可原谅。不仅他不可原谅,便是她的兄长谢立新,她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般全身心的信任了。方才姜嬷嬷问她的那个问题,她是真的不知道。她不知道在这件事中,自己兄长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他是完全不知情,还是知情却默认,亦或者,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他指使和授意的?这些年来,谢老夫人一直从未怀疑过兄长会有别的居心,因为他对瑞儿真的表现得十分喜欢。但现在她对谁都有种草木皆兵的不信任之感。以前北弦又何尝不是对瑞儿喜爱有加的模样?实际上如何,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现在想想,谢老夫人便不禁觉得自己太过想当然。瑞儿在她眼里就算是千好万好,但他毕竟不是北弦的孩子,归根结底,瑞儿与谢家之间的情缘关系其实已经隔了好几层了,她又如何能笃信他们真的会对此毫无芥蒂,真心实意地辅佐瑞儿呢?很多事情就是禁不起推敲和细想的,越是去推敲细想,心里头就越是会自我怀疑,最后就算是没影的事儿,也能揣测出七七八八来。更何况,这件事原本就有鼻子有眼,就更禁不起谢老夫人的推敲了。他们原本牢不可摧的信任,出现了裂痕,再难修复了。这一夜,谢老夫人又失眠了。她又开始怀疑自己的院子是不是又被放了什么东西,但这里里外外都已经清理打扫过,她以用不惯这里的物件的名义,把一应家具都换了一遍。院子里外伺候的人也都是自己身边用惯了的人。如此,若还能被动手脚,那这里就真的没法住了。她让祝满经来给她施针助眠,又以请教为借口,让他帮自己看看这屋子里的摆设用具是否还有哪些用得不妥当,会出现相克的,最后祝满经什么都没检查出来。谢老夫人还不放心,“那为何我这几日夜里又难以成眠?”
祝满经只回她一句话,“乃心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