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那徐顺可真不是个好的,从小就没学好,这些年祸害了多少乡亲!”
说话的是三花嫂,她家离徐财家不远,这些年为着鸡毛蒜皮的事没少和他家吵,今天原本春婶没叫她,可她一听是徐顺犯了事,当即就丢下手里的活计非跟了上来。“牙齿也要咬着舌头,一个村子里住着,有些摩擦是难免的事,依我看啊,阿春,有些事能过也就过了。”
而这位是秦太婆,在族里辈分高的很,虽然具体怎么高徐宁也算不清,但几乎所有人都喊她太婆,包括已经是族老了的三伯公也是,她也是春婶想争取的对象,但老人家年纪大了,宁愿息事宁人,也不愿意多生风波。“好太婆!您是不知道,那徐顺有多可恶!”
一听秦太婆这话,春婶立马嚎了起来,“要他只是贪嘴我的鱼,我也犯不着劳累您啊!他头两天才过来打了我家二小子一顿,还好当时我当家的在家,不然我家二小子不得被打死啊!他这是生了怨气,太婆啊,您要不给我们做主,我们一个个老实巴交的,还不得被欺负死啊!”
“胡说,好好的他为何打你家二小子!”
秦太婆根本不吃春婶这套,脸色一沉,开口训斥道。“我家二小子、我家二小子……”春婶仿佛急得连连转,突然她转身一把将徐宁拉了出来,卷起裤腿袖子,露出里面的青紫,春婶又指着徐宁脸上的伤口,又开口嚎道:“太婆啊!您是真不知道那混蛋的性子吗!您看看这多可人疼的孩子,却被这样欺负!我家二小子,我家二小子只不过仗言了两句,就被连累了啊!连累的我家的鱼,我家的鱼全叫那贼人偷了去啊!”
徐宁清楚这戏份里自己受害者的角色,一直表现得唯唯诺诺,见春婶将她推出来,她也是一副害怕极了想一直往后缩的样子。一见徐宁的样子和她身上的伤,秦太婆也默了默。要说徐顺无故要打徐景家的二小子,那她是不信的,可事情牵扯到徐兴家的孩子,那还真说不准了,她是年纪大了,可她不聋不瞎,这两家有什么龌龊,那她可太清楚了,只是其中关系……还没等秦太婆想明白,春婶又将徐宁往外推了推,嘴里催促道:“宁丫头,现在有太婆在,你要受了什么委屈,可赶紧说,太婆会给你做主的!”
于是徐宁像是鼓起莫大勇气看了秦太婆一眼,但也只看这一眼,便瑟瑟地又往后缩去。“哎呀你这孩子!”
边上二堂婶,就是上回就帮过她的二堂伯徐大富的老婆,她向来亲近这家,见徐宁胆小至此,直接伸手将她拉了出来,说道:“你要真受了委屈,就说出来给太婆听听!你看看你这一身弄得,你可是个小姑娘啊,难道你娘不心疼你么!”
大约是提到了沈氏,徐宁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但她还是怯怯地再看了秦太婆一眼,仍不敢说话。事情到了这地步,秦太婆也不好再装聋作哑,握住了徐宁的一只手,和蔼地说道:“好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实话实说就是。”
“……是。”
徐宁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半蹲礼,才细声细气地讲了起来。“……是景叔叔好心,教我捕鱼,让我好歹每日能拿一些小鱼回家,后来、后来不知怎得婶婶便来找我,说她刚生了妹妹,要我将鱼给她吃,可、可是……”说着,徐宁的眼泪就要落下来,声音也哽咽起来,十分委屈地说道:“我饿,我弟弟也饿,上回……上回大夫也说,我娘要吃些肉,不然、不然……呜呜呜……”说到这里,徐宁终于哭出了声,旁边二堂婶又是拍背又是安慰好一会儿才将她哄好,她才继续低声说了下去:“我该把鱼给婶婶的,婶婶生了妹妹是要补补身子,是我不好,我不该贪心,其实就是一点点大的小鱼,要不是我贪心,叔叔就不会找上门来,也不会连累二兄……呜呜……和我一块挨打,太婆,宁儿知道错了,宁儿以后将鱼让给婶婶吃,还请太婆不要怪罪二兄和春婶一家,他们、他们都是好心帮我,都是我的错,呜呜呜……”“瞧这贼人多可气!”
三花嫂当场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可怜这一家没个当家的,就这样盯着欺!他徐顺家像是缺那几口鱼的人么!还偏她钱氏这样金贵,生不出儿子还拿自己侄女出气!太婆!这回可不能姑息那贼人!”
一院子人除了三花嫂就没一个发出声音的,唯有徐宁压抑低啜的声音,几个心软的已经跟着抹眼泪了。可怜见的,这世道女儿本来不容易,可也没不容易到这份上啊,被断了亲的叔叔这样欺负,连带着也帮着她的邻居也遭了殃。秦太婆见众人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想了片刻,却还是默默吐出一句:“可到底没有证据,万一是冤枉了人……”秦太婆这话一说,徐宁和春婶还没说话,三花嫂就先急了,直接说道:“太婆!咱又不是上公堂,要什么证据!要我说咱们现在就堵上门去,说不定那鱼还在锅里没焖熟呢!他可不就仗着徐兴不在了么?但今天他偷的可是徐景家的鱼!太婆,徐景平日里多老实的一个人,您又不是不知道!”
这三花嫂也是个急性子,开口就噼里啪啦的也不管什么长辈不长辈,好在都一个村里几个婆娘闲话,也没这么讲究,秦太婆又是个讲和气的,自然不能摆长辈的谱,被她这样一番胡搅蛮缠,秦太婆一下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依了她们意思,先上徐顺家问问。于是几个婶子又跑起来,将这事都说给村里其他人听听,三花嫂更是急哄哄地要去找自家当家的,要堵他徐顺家的门。混乱间徐景悄悄将春婶拉到边上,有些担忧地说道:“你瞧今日宁丫头是不是太那个了一些?”
他一直在边上看着,因此看得比旁人更清楚些。只是春婶着急去找帮手,顾不上和徐景说这些闲话,直接问道:“那个是哪个?”
徐景沉默了一会儿,他一个大男人,又是长辈,不好说一个小姑娘的心机,于是他想了想,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说道:“你说她之前分鱼时不肯要大鱼,是不是已经预见了这场面?”
徐景想的是要是当时她一筐一筐地往家里拿鱼,今天这可怜她也扮不起来了。“你说什么胡话呢!”
春婶却白他一眼,将他推开:“什么预见不预见,宁丫头今天讲的不都是实话么?平日里也不见你想这么多,快让开些,我要去跟三伯说一声!他徐财想白占我家的便宜,门都没有!”
说完,春婶就急急出门了,徐景有些不安,之前他跟徐宁他们讲往事的时候这丫头明明一脸沉静的样子,转眼却又在秦太婆面前哭成这样,这变换之快,让他不能不在意。毕竟这是他的小儿子已经挂到了心上的姑娘,他总觉得这样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