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浩引着五千精兵,于平川旷野摆开阵势索战。只见虏阵摇旗呐喊,金将斡朵思骤马舞狼牙棍直取刘浩,刘浩举方天戟交还。二将两马相交,战数合,刘浩佯输,拨回马便走。斡朵思不舍,掩众追来,斗声连天。山上胡盏望见金兵得胜,将分骑而出,时红日已沉西矣。习不祝谏曰:“统军且勿出,恐宋人谋也。”
盏曰:“璘智谋吾见之矣。古人顺时而动,见机而发。今宋人势败,何又不战?“言讫,哨鼓大震,引三万人马斩寨而下。吴璘见金将亲出,抡枪拍马来迎。胡盏勒骑舞斧,与吴璘鏖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二人精神愈倍,各无退志。两下金鼓齐鸣,又战数十合。宋军中以叠阵法更休迭战,轻裘肥马,亟麾之士,殊死而斗。金人皆远涉劳困,不能抵敌。胡盏未知地利,即抛了吴璘,勒马望鹿角砦而走。习不祝引人马接应。将近一更初,璘下令放起火炮,虏兵大惊,奔走鹿角砦。忽闻山顶大喊,火光冲天而起,上下通红。撒不吪提兵杀来,正遇大将姚仲,手起刀落,撒不吪死于非命,余众溃散。姚仲与王彦以精骑抄出鹿角砦,金人两下受敌,遂大败,死者不可胜计。胡盏与习不祝溃围冲出,又遇前军胡世将拦住大杀一阵,降者以万人。胡盏乘夜袭余光,且战且走,退入腊家城。璘见金人去远,又是夜里,遂收军据了鹿角砦,得其马驼粮食无算。平明,体探胡盏屯驻腊家城,璘下令曰:“金人势穷矣,可乘胜攻之,二酋可擒。”
姚仲曰:“宜相连营垒,屯四门困之。不过一月,使虏贼尽死城中矣。”
璘然之,即令众将领所部分门攻击。果是金人困迫,城将垂陷。忽朝廷方主议和,秦桧恐边将邀功,遣使以驿书诏璘班师。璘得诏,与世将议曰:“破虏贼功在即矣,朝廷诏来班师,何以处之?“世将曰:“君命也,岂敢抗违?此必金国有人在朝议和,只得奉诏班师。”
姚仲等曰:“机会难再,不若打破城池,擒了金将胡盏、习不祝,解赴行在,从朝廷发落,然后班师未迟。”
世将曰:“不可。岳侯功盖天下,圣旨到,亦且回军,何况我等乎!众人勿复犹豫。”
即日下令军中拔营撤围而去。胡盏在城上望见宋军退去,知金国有人议和,诏取班师。盏甚喜,与习不祝议之。不祝曰:“统军宜速退腊家城。吾国讲和不常,恐宋人复来,难以支撑。”
胡盏从之,连夜率所部退回函谷关,不在话下。吴璘自腊家城引兵还河池。胡世将见朝廷屡挫边将之功,惟浩叹而已。却说高宗自夏四月间,与廷臣议论讲和,秦桧力主成之。至十一月和议既成,金兀朮以萧毅、邢具瞻二人为审议使,与宋魏良臣偕来,议以淮水为界,求割唐、邓二州及陕西余地,要岁币银绢各二十五万,仍许归梓宫及太后。高宗悉从其请,命宰臣具誓表告祭于天地宗庙社稷。诏下,宰执领命而行。誓表略曰:臣构言:“今来画疆以淮水中流为界,西有唐、邓州割属上国,自邓州西四十里并南四十里为界属邓,四十里外并西南尽属光化军为弊邑。沿边州城既蒙恩造,许备藩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不绝,岁贡银绢二十五万两匹,自壬戌年为首,每春李差人搬送至泗州交纳。有渝此盟,明神是殛。坠命亡氏,踣其国家。臣今既进誓表,伏望上国早降誓诏,庶使弊邑永为凭焉。宰执既具誓表,杀黑牛白马,告祭天地宗庙社稷毕,奏知高宗。高宗以何铸签书枢密院事,奉表称臣于金。何铸领表将行,萧毅亦进辞帝。帝谕毅曰:“若今岁太后果还,寡人自当谨守誓约。如今岁未成朕志,则誓文为虚设。”
毅再拜领旨,与何铸离了临安,迳至汴京,见兀朮具知宋帝所以讲和之意。兀朮曰:“此金主重命也。使臣须再诣会宁候旨,然后可以复表。”
何铸遂如会宁听候指挥。兀朮具表,遣使诣金国奏知熙宗,请问宋求商州及和尚、方山二原。熙家降诏从兀朮之请。兀朮得旨,复遣人往南朝,求割京西界要邓、唐二州,陕西要割商、秦之半,止存上津、丰阳、天水三县及陇西、成纪,余弃;和尚、方山二原,以大散关为界。使臣入京师奏知高宗,高宗俱从其请。于是宋仅有两浙、两淮、江东西、湖南北、西蜀、福建、广东西十五路,而京西南路止有襄阳一府,陕西路止有阶、成、和、凤四州,凡有府州军监一百八十五,县七百三。金既画界,建五京,置十四总管府,凡十九路。其间散府九,节镇三十六,守御郡二十二,刺史郡七十三,军十有六,县六百三十二。高宗将于廷臣内推有善达君命者为使。秦桧奏曰:“金兀朮最要官职尊垄名望素著者来见,伏望陛下复遣魏良臣为使,则不烦于往返矣。”
帝允之,下诏遣魏良臣赍封界交割使金。韩世忠深以为非,乃谏曰:“中原士民沦于腥羯,其间豪杰,莫不延颈以俟吊伐之师。若自此与和,日月侵寻,人情销弱,国势委靡,谁复振之?北使之来,乞与面议。如臣理屈,甘受诛戮。”
高宗不听,竟遣良臣以行。世忠愤惋而出。岳飞闻帝不允世忠谏,自思曰:“韩枢密以和议为不然,飞岂肯附和议哉。若久立朝廷,必不为桧、俊所容。”
即日具表,辞退官爵。表曰: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武昌郡开国公臣岳飞奏:臣窃谓事君者,以能致其身为忠;居官者,以知上不骀为义。伏念臣受性愚戆,起家寒微。顾在身官爵之崇,皆陛下识拔之赐。苟非木石,宁不自知,每誓粉骨糜身,以图报称。然臣叨冒已逾十载。而所施设,未效寸长。不惟旷职之官奏,况乃赢一驱之负玻盖自从事军旅,疲耗精神。旧患目昏,新加脚弱。虽弗辞于黾勉,恐有误于使令。愿乞身躯,遂于退休,庶养疴渐获于平愈。比者,修盟漠北,割地河南。既不复于用兵,且无嫌于避事。伏望陛下明昭诚悃,曲赐矜从,令臣解罢兵务,退处林泉,以歌咏陛下圣德,为太平之散民,臣不胜幸甚。他日未填沟壑,复效犬马之报,亦为未晚。臣无任激切战栗伺命之至。取进止。高宗览奏,下命付丞相府议之。奏桧见了岳飞辞退官爵表章,大喜曰:“正遂吾意。”
乃劝朝廷准其所奏。遂罢岳飞官爵,充万寿观使。岳飞见允奏命下,遣人往舒州取回岳云,即日解还印绶,轻骑归鄂州,与子侄耕获陇亩,再不言兵家事矣。会兀朮遣人以书与桧曰:“汝朝夕以和议来请,岳飞方为河北图。必杀飞,始可和。”
桧得兀朮书,亦以飞不死,终梗和议,祸必及已身。故力谋杀飞之计。乃奏帝以张俊如镇江措置军务。俊披诏临行,桧谓之曰:“公如往镇江,须代吾了一 件大事。”
俊知其意曰:“丞相不必挂怀,俊自有主张。”
即辞桧至镇江,一应军务,且自随时,专为桧来淮上搜寻岳飞旧日有仇之人。访知岳飞手下旧有副都统制王贵,比先因征小贼,违犯岳飞军令,免其死罪,被痛打一百刑杖。俊暗思此人必然怀恨岳飞,着人寻将王贵来,谓之曰:“汝曾受岳飞苦虐,还欲思报其恨乎?”
贵曰:“枢密何谓?小将实不知也。”
俊笑曰:“尔若能告发岳飞罪过,则我为汝雪仇,且保尔之官职,使子孙永受富贵矣。”
王贵叩头泣曰:“岳侯昔居大将之权,统兵三十余万,若使赏罚不明,则三军何肯用命,杀贼焉能成功。小将因违其军令,得不诛幸矣。被鞭笞,分之该也。岂敢逆天理而以私忿报之哉。”
俊见王贵忠言剀切,不能诱动,乃令其退去。俊思了一夜,次日又暗使人采访王贵私事来告。却唤王贵至枢府,谓之曰:“人告尔私下有这几条违法事,若不从我结果了岳飞,定先拿尔问罪,全家迁徙岭南。”
王贵莫禁其苦逼,只得许之。张俊大喜曰:“若得狱成之后,保奏重封尔官。”
着令且回,说:“虽待用尔处,即来听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