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丝技”下了山崖,顾轻风随意包扎了一下肩头的伤口,将“少年”扛在左肩上,向远处的村庄走去。路上一个正在耕田的农夫看见他,眼里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心道:“现在人贩子都卖这么大的孩子了?”
竹溪村是嘉陵江畔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庄,因为有溪有竹,所以得名竹溪。在离开神机营后,顾轻风就一直住在这小村子里。他在村边买了两块地,平时就种种菜,中途收留了一只流浪狗,没事就去嘉陵江畔喝点酒。用浪漫的话说,顾轻风觉得自己过着一种与世无争的生活。直白点讲,这和老年人安度晚年并没有什么两样。那个喝得不省人事的“少年”,此刻就躺在他的房间里。而顾轻风则在厨房里哼着歌、炒着菜,脚边是一只矮胖的短腿狗。这只狗来到竹溪村时,是个雨天。它浑身都是稀泥,毛发脏乱,脏兮兮的丑爆了。那时候,顾轻风正坐在屋檐下发着呆。那只狗走到顾轻风的木屋前,就坐在雨中看着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顾轻风不喜欢狗,因为他小时候被狗咬过。用他自己的话说:“一朝被狗咬,十年怕茶杯”,意思是一朝被狗咬,十年内连茶杯大小的泰迪都怕。他纠结了近半个时辰,那只狗就眼汪汪地看了他半个时辰。最终,寂寞的人还是败给了一只流浪的狗。他打开篱笆门,那狗就毫不客气地进了屋。想到酒肆老板的那只熊猫叫“狗蛋儿”,顾轻风便给这只狗取名“熊猫儿”。“熊猫儿”的到来,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反而多了一些生活的乐趣。“老年人安享受晚年的时候,不都爱养一只狗吗?”
顾轻风曾这样自嘲道。饭在锅里冒着热气,菜在锅里吱吱作响,熊猫儿在一旁抱着骨头打滚。这样的生活画面持续了整整一年半,是那样的慵懒与温馨。窗外就是阡陌交通的景致,聆听就有鸡犬相闻的声音。竹溪村没有桃花,却是他的世外桃源。可是顾轻风知道,自从听到“吕布”这两个字的那一刻起,这安静的日子恐怕就要结束了。顾轻风刚把菜端上桌,那个“少年”就醒了。她径直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添了一大碗米饭,然后毫不客气地大吃起来。看着这家伙一阵风卷残云,顾轻风眼睛都绿了。“少年”吃完饭,满足地舒了一口气,问道:“你这有酒没有?”
“酒?”
顾轻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肩膀上的伤现在还疼,这酒鬼居然还问他要酒?“少年”理直气壮道:“是啊,酒。吃完饭不喝点酒,那还吃什么饭?”
顾轻风觉得自己脑袋有些疼。他看着那“少年”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问道:“我欠你钱没有?”
“少年”摇了摇头,道:“没有。”
“我是你亲戚?”
名叫墨雨的“少年”再次摇了摇头。“那你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客气?你能不能客气一点?”
顾轻风痛苦道。墨雨认真地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你到底有没有酒?”
“没有!”
顾轻风差点晕了过去。坐在饭桌旁的“熊猫儿”傻乎乎地看着顾轻风,弄不懂主人为什么会如此崩溃。就在顾轻风、墨雨两人享受晚餐时,那三个红衣和尚才刚刚下了山崖。他们的僧鞋全都破了,露在外面的脚趾头肿得像萝卜一样。他们平常训练“走崖”,从来都是登上山崖便开饭,却从来没有尝试过从山崖顶走下去。上山崖时他们轻车熟路,跳跃自如,可是下崖时却完全找不到门路。他们害怕脚一滑就丢了性命,只好每下一步就在岩石上踢一个坑。他们已经记不得自己在山岩上踢了多少坑,只知道自己脚趾痛,痛得想流泪。想着铁水寺一直在蜀国横着走,今天却在一个少年手里栽了跟头。刀疤和尚怒眉一挑,一脚踢向了山崖旁的岩石。岩石被他踢得粉碎,可他的眼睛也因为这一踢而饱含泪水。刀疤和尚的脸色开始发绿,身上皮肤也变成了诡异的绿色。他的肌肤开始上下鼓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一般。“师兄你……”其余两个和尚惊呼道。刀疤和尚转过头来,两眼瞬间深陷,变成了两个无神的空洞。他脸上肌肉如蚯蚓般扭曲开来,痛苦呻吟道:“师父给我吃的丹药好像有问题,我好难受。”
看见如此恐怖的场景,其余两个和尚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啊!”
刀疤和尚痛苦地嘶吼着,皮肤上长出了一根根绿草。接连几声惨叫之后,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土腥气。顾轻风每天吃完晚饭,总要在藤椅上躺一躺,可是今天藤椅却被墨雨占了。他今天飞檐走壁,左突右躲,和三个和尚纠缠了整整一天,想不到救回了这样一个“大爷”。“墨雨大爷”现在吃饱了饭,翘起了二郎腿,离土财主的生活只差了几个按摩的丫鬟。而顾轻风只能坐在窄窄的木凳子上,坐也不是,躺也不是,难受得很。顾轻风终于忍受不住,走到墨雨身旁,道:“你可以走了。”
“走?走哪里去?”
墨雨一脸茫然,好像这间房屋的主人是她,而顾轻风是个鸠占鹊巢的强盗。“这是我家,我要睡了,所以你该走了。”
顾轻风的语气很是坚决。墨雨终于站了起来,用一种看着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道:“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顾轻风沉默,他只有沉默。就像路上有人问你是不是神经病,你难道会回答对方吗?“你抱着我过草地,上山崖,肩膀都被那秃驴打了一个血洞。现在居然要我走?你这人不是有毛病是什么?”
墨雨的语气是那样不可置疑。听到这一串话,顾轻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傻白甜的江湖菜鸟,女扮男装都这么差劲;又发现对方酒量不行,一醉就是一整天,简直傻得可以。现在顾轻风才知道,最傻的自己。对方根本就没醉!那差劲的女扮男装自然是她的阴谋,用来骗取一些自以为是的笨蛋。顾轻风看着墨雨,像在看着一个妖怪。墨雨也在看着他,大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线,像一只狡猾的母狐狸。终于,顾轻风叹了一口气,道:“以前我觉得奥斯卡台上的都是大师。如今看来,他们和你比,简直就是小鸟比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