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既是说给林家人听的，也是说给在场的一干人听的。原主性格软弱好欺，平日里除林家时不时来打秋风外，同村人也是把能占她的便宜占尽，时至今日，哪怕林颜性格大变，也只以为她在抽风。“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小白眼狼说的是什么话！”
张氏又忍不住指着林颜的鼻子指责，“她是我女儿，我享她东西，难道不该吗！”
人群中早已经是议论纷纷，言语间，已经有人在跟着张氏一起，指责林颜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对那些话，林颜罔若未闻，只平静又坚定道：“我与林家，已无半文钱关系。若他们尚能念及半点儿儿女亲情，我亦恭敬孝顺，可他们早已经不把我当儿女，诸位也不必拿孝道绑着我。”
“若是你们认为不公，那就报官好了。”
林颜说着，蹲下来，去拾被撕碎的卖身契，“公堂之上，青天老爷自有决断。”
“你当真要报官？”
张氏脸一涨，登时挥舞起拳脚，就冲林颜去，幸得村长手疾眼快，及时拦住她。“林大嫂，冷静——冷静！”
他拦住张氏，劝道，“她糊涂，难道咱还能跟她一样糊涂不成？就像你刚刚说的，咱也不是没有的人家，贪她这两个小钱作甚？难道还真能闹上衙门不成？”
“你们也不是不晓得，祁家是从京城迁来的，关系人脉都比咱广，为了这两个子闹上衙门，他们只要使些银钱手段，难道还有咱的好不成？”
“到时候还钱不说，只怕人也要搭进去。况且您二位也得为权哥儿考虑考虑不是？”
村长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嗓门，故而林颜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只看见张氏几人脸色变了又变，良久，张氏终于气愤又无奈地脸一别，不情愿道：“老娘只当这些年家里养了条狗！芸儿咱们走，回去收拾收拾那些腌臜的东西，给人送回来，好留着当他们的棺材本儿！”
她骂得极其大声，听得祁风脸色一沉、众人哄笑一团。小长安被众人哄笑声臊得脸色通红，又察觉到众人不善的目光，又臊又恼，直觉得林颜丢人极了！她若只是丢自个儿的人也就罢了，连带着爹爹的、自己的、祁家的人……都被她丢光了！小长安瞪一眼林颜，小脚一跺，再难承受非议，咬着一口奶牙，气鼓鼓地一头扎进了屋里，不愿再出来。而祁家门外，随着张氏先气恼而去，其他人也陆续离开。祁家本就是外来户，除村长碍于情面，上前敷衍地宽抚了几句外，根本没有人上前。都说小地方的人民风淳朴，可在林颜看来，这儿的人心也是最恶的。对于和自己相似的人，他们自是宽容、仁善。可对于祁家这样的人家，他们只是表面仁慈，实则嫉妒不已，巴不得祁家丑闻缠身，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的心有所宽慰，好理直气壮地感叹一句富人多不仁。这边，林家三口一路骂骂咧咧地回到家，一进家门，张氏就恼怒地把门一摔，指着祁家的方向，破口大骂：“她以为她是什么人？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小杂种罢了！如今仗着祁家的威风，竟然也敢对我耀武扬威了！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她丢进山里，喂狼吃了！”
“这不是……”林大狗看一眼比张氏还要生气的林芸，想了想，把后半句话吞回肚子里，张氏却不管不顾地接着骂：“真是白瞎了老娘二百文钱！”
张氏骂着，钻进屋，叮叮当当了好一阵儿，拎着一筐物件出来，筐里尽是些破烂到已经不能再用的东西。她把筐子往地上一丢，冲林芸发号施令：“老娘看见那小野种的脸就来气，芸儿，去，把这些东西给小野种送过去，就说小野种之前给咱们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两清了！”
这筐子里，哪有几样是祁家的东西啊，分明都是要丢弃的。林芸虽不想去干这没脸的苦差事，但张氏在气头上，她不敢触霉头，只好挎起筐子，嘴里嘟囔着，不满地出了门。她前脚刚出门，后脚林大狗就连忙给张氏倒了杯水来，劝她消消气的同时，说道：“原就不是自己家的血脉，跟咱们生疏在所难免。养着她，不就是为了……”“嘎吱——”门被推开了，林大狗急忙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他一抬头，见到林芸已经回来了。“怎地这么快？”
张氏瞪向林芸，“东西还回去没有？”
林芸烦躁地往自个儿屋里走，边走边嘟囔，“你们没脸去祁家，我也没脸去，我让大壮去了。”
大壮是林家邻居，生得五大三粗的，对林芸一直有意。方才祁家门口的热闹，大壮没凑到，不过张氏先卖女、而今林颜又逼父母还债一事，已经成为了西雨村最新、也是最大的谈资。光是从林家到祁家的这一路，大壮就已经把事情听了个始末，不过是添油加醋版本的，以导致当他走到祁家门口时，他的脸色已经阴沉无比。“砰砰砰——”一阵急促而又不善的拍门声后，林颜赶来，家门一打开，大壮就高高举起筐子，把里头的破烂一股脑倒在门口，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鄙夷道：“你家的东西，还你！”
他丢下这句话，扭头离了祁家，徒留一个背影。祁家是两进两出的院子，平时祁风一昧待在书房里写写读读，因林家挑拨离间，小长安对自己这位亲娘厌恶得很，也不常和她亲近，前院里只有林颜一个人。不过今儿也不知怎地，祁风罕见地没钻进书房里。小长宁依偎在祁风怀中，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林颜一声不吭地找了个空闲的筐，在门口的那些东西中挑挑拣拣一番，把还能用的归置到一边，不能用的全部都丢进筐里，她懵懂无知地问：“娘，大壮叔为什么要给咱送东西？”
“丢人！”
小长安听见动静，从屋里探出头，他倒是早慧，不高兴地瞪一眼林颜，嫌恶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