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晕厥的茶小二闷哼一声,缓缓醒转。惊慌坐起时,背后冷汗直流。然而仓皇四顾,却发现自己仍在原地。除了头痛欲裂,身上别无伤损。他连忙冲向不远处的地窖,打开看时,发现里头横七竖八,躺着一群拐来的“货物”。粗略点算,仍有三十余个。检查手上虚戒,贵重财物亦无缺失……“嘶,莫非吹多了风,做噩梦了?”
茶小二揉了揉脑袋,看着天色渐明,于是从虚戒里取出些馒头,扔垃圾似的丢下深窖。而这般响动,立即惊醒了窖中之人,他们顿时疯狂抢夺,争先恐后。甚至为了半个馒头,而大打出手!“一群臭虫……”茶小二冷声发笑,越是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就越是兴奋!站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心满意足,才哐啷一声盖上地窖,谨慎锁好之后,扬长而去。——黑暗的地窖里,随着大片灰尘抖落,三十余人渐渐停止了争吵。待那脚步声远去,才不约而同的聚往一个方向。而那里,正有一个衣衫蓝楼的少年,擎起一盏灵元灯!他的手里,还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童。好在经过半夜救治,男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此时呼吸均匀,正在昏睡。灯光旋照,地窖里的张张面孔,大的有十六七,最小的仅有四五岁——皆是苦楼地界,被掳掠而来的孩子!而手擎灵元灯的少年,正是昨夜偷入的余斗!他通过灵元之力,锁上外边门板,并未引起怀疑。“大家演得很好,现在排好队,来我这儿领干粮清水。”
余斗昨夜来时,已经让大家饱餐一顿。不过饿得太久,捱到早晨,一个个还是眼神巴望。特别见了清水,都恨不得一口喝到饱。——经过一番了解,得知他们的家人无力支付赎金,这三十余人被关押多日,很快会被卖入荆棘之地!“哥哥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带我们出去呢?”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总算吃得心满意足,不禁问声。余斗发现大家皆有疑惑,耐心解释道:“外头不远处,有至少两名战骁贼人,我们贸然逃跑,恐怕会有危险。”
他生怕孩子们灰心,鼓励道:“昨夜我寻得此处,已让人回去报信,救兵很快就到!”
“有救兵?”
小男孩眼睛一亮,顿时手舞足蹈起来,“有救了,有救了!”
眼看情绪扩散,大伙儿都兴奋起来,余斗趁热打铁道:“现在我需要大家配合,咱们齐心协力,把这伙天杀的贼人一网打尽,好不好?”
所有人都恨透了贼人,此刻纷纷点头,表示愿听吩咐。余斗安抚得众人情绪,眼睛滴流一转,计上心来:“咱们只须如此如此,待救兵来时,定能将这伙贼人连根拔起!”
——且说一夜过去,北郊茶肆照常营业。六名“酒客”早已不知去向,剩得中年掌柜、茶小二两人忙活。“昨夜那小子,透着古怪!”
觑得暂时无人,中年掌柜皱眉道,“我已让老三他们联系买家,中午就过来‘取货’!”
茶小二还有些晕乎,点头不已:“古怪,确实古怪!”
不古怪,昨夜怎就做了个噩梦?梦见被一道白光,狠狠砸了脑壳!中年掌柜只道他守夜辛苦,吩咐道:“你先歇着去,中午‘送货’,还有得忙活。”
茶小二翻个白眼:“怎不让老三去?我说老大,守夜、送货、收钱、送钱,不能全指着我一个人呐!”
中年掌柜淡淡笑声:“荆棘城有四大办事能人,‘龙虎猪狗’——狗爷在我身边,我当然最信得过!‘取货’那档子事,我还舍不得狗爷去呢!”
“得嘞您,还记得我叫‘狗爷’呐?”
茶小二打个呵欠,果真走向茶肆后的房舍,摆摆手道,“放心吧老大,有我出手,保准儿给你办妥!”
……盛夏之时,日头升得极快。北郊茶肆迎来送往,招待过几波客人,看看近了晌午。狗爷睡了半晌,总算脑袋不疼。此时仍是一副茶小二打扮,离了茶肆,往鬼枫林深处走去。就卡着正午十分,到了地窖附近。未及片刻,只听见林子那头人声渐近。待到近前一看,正是昨夜的几名酒客。此外,还有十名形容粗犷的莽汉。领头者到了地方,从虚戒里取出一个沉重的背囊,丢在地上时哐啷作响,隐隐透出些灵元之气。他一脚踩在背囊上,渴血的眼眸往前一扫:“我要看货!”
狗爷连忙招呼:“哎呀呀,这不是虎爷么?今日怎么亲自过来?”
说话间,脚把地窖门板一挑,下边立即传出惊恐的乱叫声。“赶巧在南边办事,特地过来走一遭。”
虎爷横鼻轻哼,借着阳光探看一眼,仅是两息功夫,便有了结果。他面色不善:“三十七个,二十五个男的?”
狗爷连忙赔笑,冲对方挑了挑眉:“哎呀,这年月女娃金贵,不好弄。否则荆棘城里,女娃的价格,怎会是男娃的三倍?”
他随口一算,便得了数目:“老价钱,女六男二,合一百二十二万——虎爷带的是灵元玉吧?六十一块就够!”
说话间,忙往地窖里扔出木梯,对“酒客”使个眼色:“老三,还愣着干嘛?快把‘货’弄上来,绳子串好,虎爷带回去也方便!”
那哥几个立即招呼起来,凶神恶煞的在窖口催促,亦担心下边藏人,还跳下去一个,使劲往上赶。场面一时混乱,好似一头疯狗闯进鸡群。眼看不少孩子被吓得痛哭流涕,旁的几人,包括虎爷在内,都不禁发笑。目光逡巡处,特意瞄上几个女孩儿。嗯,这个还小,模样也一般。嘶嘶,这个还不错!哎嘿嘿,这个这个,可以用了!余斗蓬头垢面,早已在身上伪装了伤痕,那名状况不佳的五岁小孩儿,已经能够勉强走路。虽是害怕,但有余斗一直陪伴,倒是能够哄得他安心。狗爷见到虎爷等人去查验“货物”,连忙把装满元灵玉的背囊取到手里,只是细一点算,背囊里只有六十块。“虎爷?”
他讪讪唤声。“嗯?”
黑牛般的巨汉回过头来,瞳孔里透出暴戾的光芒。“少……少一块呢。”
狗爷缩着脖子,脸上满是赔笑。虎爷抬手一指,哼道:“那小子病恹恹的,还不知道能否撑到荆棘城,就这个价!”
狗爷听得那虎啸之声,当下不敢争辩,连忙收了六十块灵元玉,和六名同伴送别虎爷一行。待人走远,老三不禁骂道:“个王八蛋,抠门!”
几个兄弟附和不止,唯有狗爷摊手一笑,招呼大家返回茶肆:“小事儿,回头我去送钱时,就说荆棘城给的孝敬少了一块!”
“啧啧啧……”老三转怒为喜,“还是二哥高明!”
狗爷面露得色:“再怎么茬,也不能亏着自家兄弟,对也不对?”
一行人挣了大钱,都喜不自胜。而这样的生意,近半年来,一个月至少一单!猖獗之时,甚至是两单、三单!——且说虎爷等十名莽汉,押着三十七名“货物”进入荆棘之地,渐渐向北。出了鬼枫林,早有几辆马车栓在道旁。莽汉们呼喝之间,将“货物”赶上车去,再将车帘子拉扯严实,里面又是黑咕隆咚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行车颠簸,说来忐忑。但是大家吃饱喝足,又重见天日,总比呆在发霉的地窖里好上百倍。更何况“护刀英雄”余斗,也藏在“货物”之间?只是余斗也没想到,交易发生得如此仓促。昨夜接走穆沙,想是打草惊蛇?“那丫头,应该没问题……”余斗靠坐车内,想起些旖旎画面,不觉脸红心跳。终是气血方刚的少年郎,又是羞臊,又对那般感觉念念不忘。眼看渐渐深入荆棘之地,前行的马车,却忽然刹住。虎爷暴躁喝问:“何人挡道?”
马车前方,一个欠揍的声音传来:“你们这些断子绝孙的王八玩意儿,见了本大爷,还不跪下认错?”
余斗眼睛一亮,而他的表情变化,也告诉了车内众人:救兵来了!孩子们欢欣鼓舞,兴奋不已,殊不知,道前拦住车队的“救兵”,仅有顾清风一人。而虎爷及其手下,则有十人!“……”虎爷脸色一黑,粗壮的手臂一摆,挥出一柄金背大环刀。他脚步沉稳,逼上前去,冷声问道:“哪来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顾清风左手按刀,龇牙发笑:“我是荆棘城主呀,你们这些小崽子,竟不认识自家老大?”
虎爷脸颊抽动,二话不说,颈项青筋骤然绽起,宛如蚯蚓缠绕!电光火石间,砰砰砰三朵战魂一并爆出!他双腿分而站定,双臂猛展,巨口张开时,巨大的声浪咆哮而出——玉品中级战技,虎啸山崩!“舞操!”
顾清风猝不及防,登时被吓了一跳。未及躲避,当时中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