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点,在地震发生之前,清ZF曾配合洋人铁路公司对当地的土地庙进行拆除,但因为此次地震的原因,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第二点,地震之后村中年轻人认为是地灵作祟,集合起来冲入古庙,愤怒地打破了神像,最后还引发了小规模的冲突。但是因为旧的信仰在几年之中已被遗忘,加上新任村长从中调停,并没有引发大型事件。……摘自小白整理的《关于神庭县古庙的调查报告》。我的计划就这样开始了。一个对被无知村民送去庙里做神明妻子的天真少女的解救计划。还有就是改变此地愚昧不前的思想解放计划。我渐渐也分不清究竟这二者在我的心里孰轻孰重。我把自己在西方旅行留学的故事讲给她听,我很庆幸自己准备了剪报,在西方第一次看到报纸的时候,我就对这些图文并茂的东西很是感兴趣。我特意做了一个小本子,把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有趣的新闻全都剪贴了上去。伦敦大桥,埃菲尔铁塔,还有远在传说里的自由女神像。火车通车、汽船发明、蒸汽机械与电力的发明成果。这一切对于当年的我都是新鲜有趣的,对江芷这个小姑娘当然也是同样。她每天缠着我给她讲那些在西方国家的见闻,知道她喜欢听,我非常开心,总是绞尽脑汁,换着花样把那些东西讲给她听。我讲到西班牙小餐馆里那最初让我不敢下咽的生肉火腿,讲到水城威尼斯那曲曲折折的水道,讲到在比萨斜塔里面倾斜的世界里攀爬狭窄的楼梯到钟楼去,讲到遍布街头的雕饰精致的煤气街灯,讲到世界另一端那一座座灯火通明的不夜城……为了能一直住宿在庙里,我也开始主动地帮些忙。我发现每天早上她都会去庙附近的林子里采摘果子,寻找野菜,也制作一些简单的陷阱捉兔子。我就主动跟了过去。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但觉得有趣,又希望能帮上她的忙。否则这样分文不花地住在这里,久了难免会叫人生厌的。虽然江芷看起来像是西方童话里走出的精灵少女,天真而不闻世间事。可是这些古老的技艺却掌握得十分熟练。她教我辨认这林子里的各种野菜,教我哪些是有毒的东西不能吃,教我把陷阱抓住的动物幼崽放生,教我识别各种药材的植株,说这些可以到村子里换钱花。但也告诉我不要把那些珍稀药材连根拔起,要小心地割下上面的部分,让根系继续留在土壤里,将来的人也可以再找到这些……她称之为神明的馈赠。每天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她都会在入口处的一棵树前祈祷,像是洋人也常常做的祈祷仪式,我虽然是个基督徒,但并不虔信,只是觉得信了洋人的宗教就显得很“摩登”似的。那棵树有一块树皮被挂掉,露出了雪白的内里,少女有些稚气的笔触在那上面刻出了一张脸。脸的模样和我在庙里看见的泥偶神像上金粉绘制的面容有些相似,只是被少女不成熟的幼稚画法扭曲了些,但还是能大体上辨认出那张风格古拙的脸。每当她跪在那张刻在树上的脸前祈祷时,我就会无聊地在一旁闲逛,用捡起的小树枝抽打着周围的小灌木,但又总是怕这细小的声音会打扰到祈祷中的少女,于是总会走得远一些。直到她笑着说:“好啦!”
就会站起来,带着找到的野菜野果回去,猎物和草药是不常有的,每次找到她都特别开心。大概是因为她做的陷阱实在是太简易了,只是靠挖土坑和捡到的一些树枝做陷阱,都是些天然的材料,很容易就会被动物给挣脱掉。而且也完全没有什么诱饵,只能等着有动物偶然走到树枝遮掩的陷阱上面,掉落进去。我想到西方洋人也有很多猎人,那里的猎人会用铁打造骇人的铁质大捕兽夹,据说连灰熊都猎得到。于是也把这些做法讲给她听,说以后也可以做一些简单的铁夹捕兽,还可以准备一些东西当作诱饵。但她很严肃地拒绝了我的提议。她说这一切都是神明大人的馈赠,不该因为贪婪而采用这些方法的。真的吗?相信那种东西。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计划就快成功了,有一次我讲起西方世界的所见所闻时,那次我讲的是神仙穿越一般的英国地铁,还有宛如海上漂浮小城的蒸汽大船。江芷感慨说她真的好想去那里看看啊,也想尝尝看加了牛奶还是很苦的黑汤咖啡和五颜六色但甜到掉牙的马卡龙。于是我趁热打铁,对她煽风点火:“不如我们就去看看吧。外面的世界很大,不只是神庭县这个巴掌大小的地方,你所知的世界在地图上只是一个再小不过的小黑点。而这个世界上有数不清的迥异文明与风情,有各式各样美轮美奂的建筑,甚至连神这种东西都实在太多了。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方,都有被人们传颂着的神灵,据说每个都展现过神迹。这么大的世界,你不该一辈子都局限在这么一个小地方。”
其实这番话是我早就准备好了的,在此之前,我还反复酝酿过好多次,力求能有一种让局限于乡土的人勇敢走出去闯荡世界的渲染力。但这次还是失败了。这个看起来懵懂无知的小鹿般的少女,心中似乎有着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步的底线。“为什么啊?”
我有些不甘心。“如果我走了,村子里的人该怎么办……还有神明大人……如果我走了的话,神明大人会很孤独的。”
她的声音无比空灵,说这话的时候,柔美的脸颊沐浴在房间里跳动的火光里,夜晚安静得能让人听见心跳声。“你的什么神明大人都不一定存在的啊。西方有的哲学家甚至认为神只是臆想之物啊。”
我实在是不死心,想从她那里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够……够了!”
她深深低着头,明亮的眼睛沉陷在眉骨遮出的阴影里,可我好像依然能看到、感觉得到那明亮似的。“神明大人……绝对……绝对是存在的!它其实……其实一直都在守护着村子里的大家啊。”
第二天我没有再和江芷提起这件事,也没有和她一起采果捕猎。但我并没打算离开,我想了一夜未眠,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促使我做出了决定。趁她不在庙里的时候,我背上背包,从村子里简单地购置了一些干粮和水,就离开了庙里。我在附近的山上露宿了好几天,为的就是考察这里的地质,我想找出一个理由,让火车改道。地质勘探是铁路运输专业的必修之一,这对于我来说并不难,我收集比对了不同海拔位置上的岩石样本,分析了岩层的构造,最终得出了这座山不适宜开凿隧道、容易引起崩塌的结论。最后我完成了满满的二十来页报告,又把不同的样本用纸袋装好,分别标注了不同的编号,随报告一起寄了出去。收件人是我留学时的导师,他刚好主持这桩修建工作。做好了一切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到了庙里,脚步都轻盈了不少。可我刚走到庙的附近,就看到了她,她坐在庙门前,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无比孤独。她流着眼泪扑到我的怀里,漂亮活泼的声线哽咽着,对我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不会离开了。永远不会。我轻轻地对她说,抚摸着她的背。我紧紧地抱住她。心中有什么东西汹涌而起,像是接天的海潮。也许是那天晚上,她说那句话时认真的样子……“神明大人……绝对……绝对是存在的!它其实……其实一直都在守护着村子里的大家啊。”
真是孩子气的话啊。可是我好像从中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不会离开了。永远不会。“所以说……你是因为这个才弥留在此,久久不愿意离开吗?为了这个……约定?”
贾晴明渐渐从回忆中恢复了意识。他望着陈旧木箱里鲜红的嫁衣,突然感觉眼睛有些湿润,似乎,而且在此之前,已经有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滑落。那些陈年往事随着附身的宅鬼的记忆一起涌上,对他而言,就好像把自己亲身的经历,曾经的痛苦或是快乐,重新翻腾上来,再次体验了一次似的。宅鬼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离开他的身体。“你从刚才起就一个人在那里又哭又笑的做什么?”
袁柏杨面无表情地问他,或者说是一脸见了傻子的表情。因为这家伙什么都看不到,小黑说话在他听来也只是喵喵的叫声,宅鬼什么的在他的次元是完全不存在的东西啊……所以刚才的贾晴明……确实像是个一个人在那里又哭又笑的傻子啊!但是……“为什么要轮到你这种死人脸吐槽我啊?!”
贾晴明绝望地吐槽。话音刚落,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刚才,在宅鬼的回忆开始之前,他也同样不止一次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似乎是从那倒塌的神像处传来的。“小心!”
小黑突然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