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下午的时间山上气温下降得很快,几人顾不得休息,只得尽可能快速地向那个方向赶路。他们所走这条路,并不是贾晴明和袁木头之前走的进山口,他们之前所走的那条路是古时便存在的轻缓的大路。是要先经过原来的古庙遗址,再到达半山腰的护林人小屋,从那里进入山顶东侧的森林。整体来说坡度轻缓,自然路程也更长些。苏蔷选择的是一条崎岖的小路,古时的神庭县还是一座人口不多的小村庄的时候,就有很多村民从此处进山,从事打猎或者采集草药等活动,所以说完全是一条图方便的近路,又没有修建现代道路的必要与条件。这里坡度陡峭,也没有修缮的道路,很多时候还需要爬上很高的岩石。贾晴明觉得苏蔷好像很能应付这种情况似的,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高中生而已,但是穿越这种复杂的地形的时候,反而表现得比他更擅长,还好有小白身手矫健,能迅速攀上去,回头拉他一把。贾晴明知道小白的速度完全可以更快些,只不过,如果她现在突然开始以非人类的速度前进,或者瞬间变化,成为一只超级巨大的白狗的话(至少贾晴明是这样无责任脑补的)……苏蔷绝对会被那种场面吓得不轻的。所以他只能无奈地跟着两个迅速前进的女生,心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很快他们结束了陡峭的山路,开始进入森林的部分,有树木生长的区域比起裸露褐色岩石的区域要平坦很多。“这样好了,我们分头行动。”
这时小白提出了这项计划。“嗯?怎么分头?”
贾晴明问道。“我去解决老虎,你们两个往山的西面去,看看能不能拦住他们,总之我们分头行动的话,这样总有一方能赶上。”
小白说。“确实是个好主意。但你有办法对付老虎么?”
苏蔷一边继续急行军,一边问她。“我自有办法,不必担心。”
小白挥舞了两下手里的棒球棍。“好。”
苏蔷干净利落地回答。这样就同意了啊?!“关键是老虎的位置……”“老虎的气味那么明显我当然找得到,这一点就不要担心啦!”
小白大咧咧地笑起来。然而,贾晴明记得有一种说法说,有人曾经把死去的老虎尸体放在院子里,结果原本养在院子里凶恶的大狗根本也不敢出声,完全被那种气息震慑了……而小白毕竟是一只大白狗,真的能硬撼老虎么?小白嘿嘿地坏笑道:“你就好好享受姐姐给你们创造的二人独处机会吧,嘿嘿嘿。不用太感谢我哦!”
“喂!”
为什么突然这么不正经啊?“好了,我们快点赶路吧。”
苏蔷冷冷地结束了两个逗比的闲话。于是小白嗅了嗅,向另一个方向去,她的身体突然变成一只白狗,瞬间释放出的灵气在周身环绕。果然想象中的场景出现在眼前,贾晴明还是不禁看得目瞪口呆。“看什么呢?快点出发啊!时间不多!你这个弱鸡。”
苏蔷看了看贾晴明发呆的方向,冷冷地说。“那边什么都没有。”
贾晴明跟苏蔷继续开始争分夺秒的赶路模式,但是他的心中有一些关于其他的疑惑,越来越深重了。苏蔷她完全看不到么?那天小黑生出猫耳和尾巴的样子,似乎袁木头也是看不到的,现在回忆时可以注意到,当时的视觉之中天眼看到的细节,关于那猫耳和尾巴的细节……是灵构造的没错。这家伙用的形态,是灵?能在灵与肉之间转换的存在,恐怕既不是灵,也不是妖吧?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头呢?小白?小黑?偷天阁?还有……白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仿佛从那一天开始,从那个给他安宁生活的封印玉镯破裂开始,从他的天眼再一次解封开始,这个世界似乎突然开始在他面前展开了不为人知的神秘一面。有太多未知的东西等待他的探查,同时这些未知又是……可怕而且危险的。“叮……”记忆深处,很遥远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什么声音,渺远地漫溯上来:“这里是一家实现愿望的店哦,任何愿望……只要你付得起代价。晴明先生,你确定要……交换吗?”
小型面包车停在了工程营地的入口前,在营地内工人的操作之下,自动门慢慢打开,放面包车从大门进入。这座工程营地目前平时已经处于封闭的状态,之前大门常开,工人们有时会在附近的林子里到处乱逛,但是现在每个人都缩在营地里。前几天受伤的工友从森林里逃回来,那血淋淋的抓痕至今让很多人印象深刻,现在想想还觉得触目惊心。这些天不断有人受伤,也不断有人决定离开,无论如何绝对不干这个危险的工作了,剩下的人也只有人心惶惶,瑟缩在营地里度日如年,希望这件事早日解决,但待不下去也是早晚的事情。见主管部门派了人过来,这股恐慌的气氛瞬间充满了焦躁的气味,在这满是板房包围间的小小营地里迅速汹涌着。还好有工作人员拦着,外加袁木头那面无表情却隐约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霸气的样子,这才让工人们慢慢平静下来……事实上只是因为他那充沛的阳气,让人才感到空气中仿佛有某种东西,灼灼的发出刺痛感。林师傅跟大家说明了情况,这些工人中又有很多是神庭县本地的人,他们也都知道林师傅是这里的护林人,而且祖上历代都看守着这片森林,自然都很信服他的话,虽然是鬼神之说,但在这些淳朴的工人兄弟眼中确实是合理的存在。来时的路上,他们已经从超市买了一些冷鲜的生肉,用来作为这次的祭品,又特意在一些专门的用品商店买了几根很专业的香烛。虽然林师傅只说,最重要的是一份心意。不过大概在主管人员看来,只要钱花到了,东西买齐整了,也就算是传达到了心意。与工地的众人解释过此行的来意,就有很多工人踊跃地加入到他们之中来,打算和他们一起去诚心祭拜。这样,进入营地之后,前前后后又耽搁了十分钟,十几个人组成的队伍才浩浩荡荡地从营地出发。袁木头跟在林师傅身后,他觉得自从回来之后,林师傅就有哪里不对,但是他又说不上究竟是哪一点不对。其实他知道贾晴明那家伙一定有所感觉,对于某种……他无法解释的领域,所以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他。他现在能做的,是尽可能地控制他现在看到的一切。所以他始终保持着警觉。人群里最轻松的,除了相信林师傅之言,觉得终于可以不必提心吊胆的建筑工人们之外,应该就是萧姗姗了……她又是跑到最前面给大家伙儿合照照片,说是要发表在明天的神庭中学校刊上。一会儿又跑到了队伍的后面,采访一下这个工人,问候一下那个工人的。江户川的目光穿过黑框眼镜的镜片,不知在观察些什么。他们顺着这条小路前进,周围的一片树木已经被砍伐开来,将来这里会用作修建车道,因此提前砍伐了树木,平整了土地,等到车道修好,再种植两排树木,整齐划一,看起来会十分美观。过了一会,他们看见了施工工地,看见了那简单搭起的骨架,在只剩下树桩和没来得及收拾掉的倒下的树木之间,显得格外的荒凉寂寥。这两天一直没有继续施工,所以它现在安静得像是坐落于森林之中的一个古老的遗迹。又好像是一个倒在地上的巨人尸骸,阴测测的,正慢慢等待时光的浸泡腐烂。其实一行人之中最紧张、也最忐忑的人,却是林师傅自己。他没想到事情竟然演变成了这样,现在有十来人的队伍进入了森林,等下真的遇到了老虎,受伤人数一定是难以控制的,那样的惨状……但是……但是他又不敢直接说出这种危险所在,否则那些领导级别的工作人员肯定会知难而退。既然已经来了,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完成才行。他在心中坚定着自己的信念。况且,他这样做,根本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之前那小小的积怨……那只是一座被拆掉的房子而已,为了神庭县现代发展而必须先破后立的东西。而现在他背负的内容,是这片古老的森林,是他祖祖辈辈与这片守护着的森林之间建立的羁绊,是那些被破坏家园的生灵的请求。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他那远在外地求学的儿子是不会回来的,这些年神庭县走出去很多年轻人,但都不愿意回这座小县城来了。他如今只是一个经历了太久岁月的人了,不需要住多么好的地段,过去的房子拆掉,让位给县里的发展规划未尝不是一件大好事。可是……可是他总觉得,那房子承载了他的某个希望。好像那个房子一直留在那里,就一直是他为儿子预备的婚房,好像这样他就总有一天会回来成家立业。也会在更未来的某一天,带着他的这些东西,住进护林人的小屋,守护这片森林。所以现在,若是这片森林被这样一点点开发,蚕食殆尽后,他就什么都不剩了。那天上山的时候,他确实是带了好酒,带了肉,买了一只烧鸡,去山林的深处,抚慰那些烦躁的老朋友。可是那天,他听到了它们的痛苦,听到了那只大老虎的请求。那是他的老朋友了。他刚刚接替了他父亲的职责,住进山林旁的小屋的时候,它还是一只小虎,眯着眼睛在母虎的腹下吃奶。而现在它已经很老了,换算成人类的年纪的话,比他还要更老。这片森林对于他,对于它,都是一样的,都是他们的一切。那种痛苦……那种即将失去一切似的恐惧感……占据了他的内心。他决心守护这片森林,正在这时,他听到了这只老虎的提议。听到……他和森林里的朋友们相处得久了,只凭眼神就能看出它们在想什么。但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真的听见了这只老虎的声音。思绪飘飞之间,他们已经到了施工地与森林的交界之处。于是红烛点燃,祭品就位。一声虎啸,突然划破了寂静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