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
桓棠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问你,今夕何夕?”
云意先是一愣,继而不屑地讥嘲道:“同男人出去一趟连魂都丢了?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今日乃昭宣二十一年一月十九,劳烦娘娘记住了。”
一月十九?如此说来,她死了有半个多月了。桓棠沉默半息,又问:“我是谁?”
云意一脸茫然,困惑地道:“什么?”
桓棠眸光一沉,戾气顿生:“我问你我是谁!”
她面色铁青,同从前温柔的举止判若两人。云意竟被吓了一跳,嘴皮打着哆嗦答:“昭帝宫中贞皇后,前淮安王与已故栎阳长公主之女,淮安王之妹,谢莞。”
谢莞?这个人名在她脑海中如天光乍破,带着许多碎片似的记忆飞涌而至,如昀昭流霞在脑海中盛放。忽闻“轰隆”的一声,一道雷滚过屋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若琵琶凌乱,珠落玉盘,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走至窗边,望了晌屋外漆黑的天幕,有片刻静默。她心中明白,她已不再是南宸建康呼风唤雨的女相桓棠,而是北邺并州如待俎鱼肉般的皇后谢莞,她不能坐以待毙。要报仇,须得先活下去!回过神时,她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桓棠冷眼看着正翻箱倒柜找着纱布包扎伤口的恶仆,于桌边坐下,自顾自地斟上一杯热茶。云意疼得龇牙咧嘴的,仍不忘骂骂咧咧地问候着她:“撞了邪了!老娘居然被个废物吓到了!”
桓棠饮一口茶,清清浅浅地笑,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你说什么呢。”
云意下意识一颤,一转身又恢复为斗鸡般的趾高气昂,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夺下桓棠手中的杯盏狠狠砸在地上,凶狠地道:“贱人!你怎么没死在外面呢?啊?同谁出去的?说!”
猎场?桓棠脑海中断片似的记忆碎片顿时如珠成线,来龙去脉一瞬清晰。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谢莞,是北邺实际掌权者文穆太后的侄女,傀儡君主昭帝岚曜的皇后。三月之前,三六东郡荧惑守心,被视为亡国之象,天下不安。谢太后命昭帝巡幸东郡,安定民心。趁着昭帝外出、太后忙于朝政的机会,软弱了一世的谢莞愤而逼宫。太后大为惊怒,却终究念在姑侄情分上没有杀她,只将她囚禁在这千秋寺里,念佛思过。谢莞的庶姐昭仪谢以瑶素来觊觎后位,今日原主抱恙,她便买通千秋寺的尼姑与原主的贴身侍女云意,送来毒药强行给原主灌下,又趁她一息尚存之时,命人拖去了野兽横行的猎场,想让野兽将她活活咬死!幸而遇见夜猎的人,将她救下!如此说来,自己的处境倒当真不妙。桓棠手指抚着茶杯,眸中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寒,“你在撒谎,你分明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你不过是担心自己同谢昭仪狼狈为奸之事泄露,是不是?”
云意神色微僵,眼珠转个不停,桓棠却又接着说了下去:“你大概也很困惑吧,明明已经服了谢昭仪送来的毒药,又是扔到猎场里,本宫怎么还会活着……”云意倏地变了脸色,忙道:“不不不!这药……这药是太后娘娘赐的!”
说到这儿,她像是有了几分底气,厉喝道:“对!就是太后没错!谢莞,你为什么不按照太后的意思去死?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挡昭仪的路?贱人!你不得好死!”
她扬手欲掴,桓棠梭然起身,一把擒住她的手往后一撇便将她压制的死死。云意才要尖叫,头发便被狠狠拽过,连着脑袋一块按在了桌上,撞倒茶盏乒乒乓乓一阵清响!耳边一阵冷厉的笑声:“太后?太后想杀我多的是名正言顺的法子,何苦等到今日行此阴毒之计?”
手腕亦被径直卸去,还不等她尖叫出声,便被推至墙边书架底下,竹简经书跌落下来,打的她头破血流。云意吃痛地惨呼了几声,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叫道:“贱人!我跟你拼了!”
桓棠冷哼一声,对着身前的矮几飞起便是一脚,径直撞在了云意的喉咙上!她先是一阵闷哼,继而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呼,伸手想要推开压制在身上的木几。不料桓棠一脚踩在了木几之上,一使劲,将她卡得更紧了。云意顿时两眼一翻,呼吸骤紧,霎时便脸色涨红,青筋暴涨!桓棠却抚着脸颊上尚未消肿的半个巴掌印,瞄了眼书架旁边幸免于难的凤鸟衔环铜熏炉,唇边荡起一丝冷笑。“你方才……好像打了我一个巴掌是吧?我想想,是哪半边脸来着?”
“你想干什么……”云意此时毫无力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色顿时苍白。“诚如你所想。”
桓棠道,伸手取过熏香袅袅的铜熏炉,悬于她头顶,打开炉盖作势要倒。薰炉就悬在她的头顶,不断有滚烫的香灰簌簌掉落,云意怖惧地大叫道:“贱人!谢莞你个贱人!你敢!”
“不敢?废后诏书一日未下,本宫便一日凤临中宫。你一个吃里扒外的丫鬟,问本宫敢不敢?”
桓棠眉目一凛,通身的威严清贵便都凝于眉眼,整个人气华高远,明艳的不能直视。云意终于忍不住,尖叫着求饶道:“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一声尖利适时传来,划破屋外深沉的夜:“太后娘娘驾到……昭仪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