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那个名动兆城的墨瑾公子竟然死了。 听闻他死时,面色蜡黄骨瘦如柴,疲卧榻上孤苦无依。可那骨节分明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枚云纹玉佩,至死也不肯松开。 有人说,墨瑾公子是因为等待一位早已羽化成仙的女子,相思成疾,随着那伊人去了。 只是这才不过弱冠之年的翩翩公子,竟一夕之间驾鹤西去,死时模样还凄惨无比,不复生前光彩,不免令人唏嘘。 兆城未出阁的少女们无不仰慕墨瑾公子的风姿,听闻此事后皆沉痛万分,竟有三人为之殉情自缢而死;平头百姓不想将他的死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他们之中无人未承过他悬壶济世的恩情;而那天高皇帝远的朝堂之上,却也为这一代天纵奇才的陨落而扼腕叹息…… 似乎人人都因他的离去而伤怀,可是横竖不过一介凡人。人生数载,即便再负盛名,三两年后,他的名号也终会归于尘土,再无人提及。 也许唯有一人,会永远铭记他。 “殿…公子,已经二更天了,您该歇下了。”一个小厮模样的白嫩少年提着一盏灯笼,在一人身旁轻声说着。
“你去休息吧。”秋风飒飒,叶落无声。身着玄色衣袍的颀长身形屹立湖畔,声线很冷,语气极淡。
“可是公子,墨瑾公子已去,您更应该保重您的贵体啊。”小厮捏紧灯柄,说出了那句他想说数日的话,即便很是逾越。
被称作公子的男人,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神色更冷。 “穗生,退下!”这是他最不想提及的事,甚至连想及此都觉得钻心地痛。
小厮还想再劝,却又住了口。“是,公子。穗生告退。”那盏灯笼忽明忽暗,低沉着远了。 他在这站了三昼夜,从得到那人的死讯起。 他没有亲自为那人收尸,怕看到那人的惨状后自己会彻底失控。 任何人都能为他吊唁,唯他不能。 这整整三日里,他就只是这样站在飘满落叶的湖边,望着远方,仿佛想起了那人的一切。又好像什么都不曾关注过,只是那样伫立着,也不知是在折磨着谁。 “蠢货。”
良久,那男人薄唇轻启,却吐出满含复杂的二字。 …… 十六年后,兆城城外。 一辆马车徐徐驶向兆城。不必看内里如何,马车外表已是不凡,昭示了主人身份的尊贵。 马车帏帘翻飞,一只玉手时不时掀开帏帘让主人观察周边情况,而这芊芊玉手的主人正是一位美极了的年轻女子。 女子神色淡然,时而却又露出几分忧愁,那似颦非颦的俊俏模样若让旁人看见了怕是会心神摇晃。 马车行驶得有些缓慢,女子倒没有过不耐的神色,又似是刻意同谁保持着距离,一点不赶时间。 “兆城……”女子轻喃,陷入沉思,手中轻轻摩挲着一枚云纹玉佩。 “外公一定不希望我去兆城吧,可我已没有退路了啊……”那女子小心地将那枚云纹玉佩放进胸口,脸上爱惜的神情转瞬即逝,复又恢复淡然。 “少主,我们到了。”
马车停在兆城中繁华地带的某处,在周围鼎沸的人声之中,女子带着帏帽在车夫的护送下进了一栋老宅。 “少主,您终于到了。这一路舟车劳顿,您辛苦了,我已经为您都安排好了,不知您想什么时候进府呢?”
一位中年男子候在老宅之中,神色恭敬间又有些好奇地向帏帽下的人探看。
女子身着一身白衣,身姿纤细窈窕,她在厅中的上位坐下,身旁立刻有人为她奉上热茶。她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茶又放下,并不急着回答中年人的问题。 气氛静默了好一会,在那女子开口之前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没有人知道这主家少主究竟是怎样的脾性,那中年男子如芒刺背,一时竟不敢开口。 待到中年男人快要大汗淋漓之时,那女子终于开口了,她放下手中已空的茶盏,茶盏碰杯的轻响让那中年男人身体一震。 女子轻笑, “不急,” 女子从包袱中取出一封信件,身旁立着的原本的车夫立即接过拿去给那中年男人看,中年男人颤颤巍巍地接过认真察看,“论起来,您还是我伯叔辈的,便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了。”“不敢,少主您身份尊贵,小人慕柯怎可与您攀论亲缘。”
中年男人看完信件后便小心整理好重新交给那黑衣车夫。
女子微笑,又重新从怀中掏出那枚云纹玉佩向慕柯亮了亮,慕柯只看了一眼便恭敬低头,不敢再看。 “进了府后,您就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了,不必管我的一切行动,必要的时候提供一些支持,当然,报酬自不必担心。”女子轻轻说道,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凌厉。
慕柯拱了拱手,认真说道:“少主放心,小人一定会竭尽所能支持少主的一切行动,我慕府作为慕家的旁支,虽然算是旁系里最微不足道的一支,但主家吩咐的事,我慕府上下牺牲一切也必定做到。”“慕大人言重了,不过你的这份心主家已经看到了,在这里提前谢过了。”
“所有人听着,今天出去以后,任何人不许再提起慕家少主之事,否则,”女子顿了顿,勾起唇角道,“杀无赦。”
女子声音极尽清澈,但吐出的话语却带着摄人的威压,让所有人都恭敬地应下,生不出任何逆反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