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这么配合?”
言寒铮将阮贞带到一座无人的营帐,把人压到柱上细细观察,像是要在她脸上找出破绽,证明面前这个让人猜不透的女人并不是阮贞本人。“不配合有用吗?我们一个个自刎报国,就能改变败与寒照的事实吗?败军之将,即使回到故乡也只能受到唾弃。阮贞胸无大志,只望在王爷庇护下生存。”
她坦荡地迎上他的目光,这番话多一半是出自她的本心。死过一遭的人,比任何人更明白性命的可贵。“你就这么自信我会庇护你?”
言寒铮极为不屑地笑了笑,“你以为自己有什么资本?”
阮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上辈子是谁将她视为禁丨脔,把她折腾得要死要活?这会儿装出一副冷淡样子又想唬谁?她暗想:“这人心思与别人相反,倒是吃硬不吃软,我主动些,说不定还能保住清白。”
“我武功不错,战术也还说得过去。即使端王爷信不过,不愿收我为马前卒……”阮贞伸手勾住他脖颈,“阮贞不丑。”
言寒铮眼皮跳了一下,何止不丑,这女人难道不知道,她秋波流转间,简直美得不可方物。可恶,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分明是拿准了这一点,才敢这样不知死活地撩拨他。她以为他是个太监不成?他闭上眼睛:“卓志儒!看够了没?还不滚出来!”
阮贞吓了一跳,眼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忙收了手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言寒铮这混账!早知有人在此,竟害她出了这样大丑!那人笑嘻嘻地走上前:“阮姑娘,久仰久仰,百闻不如一见!”
久仰什么?久仰她兵败垂成的名声?不如一见?见到她寡廉鲜耻的模样?她白了言寒铮一眼,不知自己这又羞又气的眼神又让他心中一跳。言寒铮收了神,冲卓志儒皱眉道:“军营之中,你不穿铠甲,哪里有个军师的样子?”
卓志儒照旧是笑嘻嘻的,似乎一点都不怕这个冷酷的王爷:“我这小身板,铠甲也穿不动啊,王爷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他从袖筒中取出一卷帛书:“王爷是带阮姑娘来看盟约的吧。”
阮贞心中一凛,来了!是夜是寒照国欢庆胜利的篝火大会。按照战场上不成文的规定,兵败被俘的将士要在敌军庆祝胜利的盛会上签署兵败盟约,连夜被押送回国。签订盟约的双方,便是阮贞和言寒铮。这次战争本就是由清远国突然发起,偷袭寒照边境的闵城,言寒铮反击成功,夺回国土,在道义上已经站稳了脚跟。盟书上的内容对清远自然极为不利,但阮贞自知是败军之将,并没有谈条件的资本。只是不知道那群生死与共的兄弟们,对此要做出何种反应。夜晚很快来临。以郭宥凡为首的一干战俘听军师诵读了盟约的内容,俱是不敢相信。郭宥凡向大营中高呼:“阮将军!这是你同意的盟书?你竟答应将清远边境三城割让给寒照?我不信!我不信!”
人群中有人接话:“郭将军,你还在相信那个女人?是她亲手杀了秦哥!”
“对!那贱货一定早就和寒照里应外合!否则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容易被敌军包抄?”
阮贞站在帐门口心如刀割,待听到最后一句,反而坚定了念头。这次清远兵败,是因为之前安排好的援军未至,他们绝密的行踪又被寒照提前知悉,这说明军中有内鬼。联想到前世慕容菁与宋子骞要除她而后快,这背后一定有见不得人的秘密。“这就是你的手下。”
言寒铮冷笑,“你为了他们的性命宁愿归降寒照,他们反倒怀疑你是通敌叛国的奸贼。好像那割地的条约是你决定的一样。”
阮贞沉声应道:“我早就抛却声名二字不顾,何况他们说得也没错,我身配清远国的虎符,却被逼签下辱国之约,本就是国之罪人。”
但是她绝不会心甘情愿背负这个罪人的名头一辈子,待她养精蓄锐,重整旗鼓,定要将这背后害她的人揪出来,让他试试她如今的钻心之痛。阮贞掀开帐子,走到清远兵俘面前。他们想不到她会干脆站出来接受众人的质疑,一时间面面相觑,刚才那些难听话也骂不出口。郭宥凡挣脱寒照士兵的控制,奔至阮贞身前,拼命摇动她的肩膀:“阮将军,我不信你会杀了秦川!这一定是寒照那帮奸贼的毒计!至于那兵败盟约,去他们的吧!我清远将士宁愿血溅沙场,也不会把忠君报国的鲜血印在那劳什子盟约上!”
“你死了容易,可你以为你死了,这盟约就不成立了吗?”
阮贞与他四目相对,“我们是丢了虎符的败军之将,清远可以切下你的手指按手印,可以抢走军印扣下印章!”
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道:“你不顾念你的家人,也要想想看这些将士的一家老小。”
郭宥凡怔怔地盯了她一会儿。阮贞不知道他能不能领会到她的一番苦心,还欲再劝他两句,额头却突然一热。她愣住了,郭宥凡竟冲着她脸上啐了一口。阮贞浑身颤抖,尽管她早料到不会得到众人的谅解,却没想到最信任的副将会恨她到如此境界。人群寂静片刻,清远的兵俘又接茬痛骂起来。逐渐有更多的人挣开束缚,冲她奔了过来,或厮打,或如郭宥凡一般向她吐唾。若不是武器早被收走,阮贞丝毫不怀疑他们会当场将她碎尸万段。她闭着眼接受这一切侮辱,指甲掐进手心,为了活着,为了复仇,她要忍。忽然有个身影挡在她身前,像一栋高大的堡垒将她与一切指责与伤害隔绝开。阮贞抬头,对上言寒铮垂怜般的视线。她还来不及玩味他的眼神,言寒铮已转过头,命人拉开清远将士:“清远战俘,即日遣返故国。败军之将阮贞,自愿归降我寒照,从此便是我言寒铮的帐下走卒。”
“而本王帐中,即使是阿猫阿狗,也绝不容旁人窥伺。”
他若有似无地瞥了叱干野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