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远将军府正厅。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端坐正中雍容华贵的安南侯夫人的脸色,也如天色一样逐渐沉了下去。一旁的方秀晴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话,惹得在旁边添茶侍立的雪棋连连皱眉。“云宴这几天总是往外跑,早上出门前我还提醒她了,她说了会赶回来见您的。”
安南侯夫人没有回话,但握着扶椅的手却渐渐用力起来。雪棋不快,这不就是说小姐不安分守己么?在安南侯夫人面前也不忘给小姐上眼药,还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小姐今日匆匆赶去悦香楼,还不是因为她透露的消息!“女孩子嘛,长大了有了心事,咱们身为长辈也不好管教。”
雪棋气得更甚,又是在拐着弯儿就是说小姐目无尊长?方秀晴她算哪门子长辈,惯会说好话,口蜜腹剑、煽风点火,小姐如今在慕都的名声全是拜她所赐。可她只是一个下人,在这里也说不上话,看着越来越沉默的安南侯夫人和一旁喋喋不休的方秀晴,她一边添茶、一边向门口频频张望。既担心洛云宴回来要承受安南侯夫人的怒火、又害怕方秀晴说出什么令安南侯夫人更加生气的话。“不过这孩子一向最听话了,您在三日前就递了拜帖,她现在还未回来,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方秀晴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嘴上说着宽慰的话,眉眼之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安南侯夫人今日注定等不到人了!此时的洛云宴正在悦香楼和忙着方棋硕颠鸾倒凤呢,算算时间,她安排的人应当已经引着肖琪撞破了二人的好事,过不了多久,她们就能收到悦香楼传过来的消息了。想到洛云宴清醒后难以置信反应,和安南侯夫人听到小厮吞吞吐吐的禀报后震惊失望的表情,方秀晴心里简直要笑出了声。“方夫人说得对极了!”
一阵清亮的女声从花厅外传来,紧接着一袭竹月衣裙的洛云宴便提着食盒出现在众人面前。刚放下茶壶的雪棋松了一口气,安南侯夫人握扶椅的手一松。最吃惊的要数方秀晴,她的脸色瞬间绷不住了。洛云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方棋硕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没有理会方秀晴震惊的神色,洛云宴笑意盈盈地向上首定定地看着她的安南侯夫人福了福身:“让姨母等这么久,是云宴的不是,只求姨母发落云宴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仿佛没有看到安南侯夫人有些难看的脸色,洛云宴细心地一点点将糕点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到桌子上,“荣祥斋的云片糕,知道姨母爱吃,一出门就去了长平街守着,特地多买了些。”
随即,又作小女儿姿态抱着安南侯夫人的胳膊撒娇道,“这可是今日的最后一份了,排了好久才排到的呢。”
妙音确实等了不少时间,才让已经准备打烊的荣祥斋伙计又单独给她做了一份。安南侯夫人看着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云片糕,一时心绪有些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陪坐的方秀晴有些不太自然。她虽不清楚洛云宴如何出现在这里,但她知道现在的机会来之不易,不能就这样错过。方秀晴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果然是精细的东西,难怪要等这么久,可是从天明等到了天黑呢。”
闻言,安南侯夫人有些缓和的脸色又重新沉了下来。洛云宴看着方秀晴有些挑衅的眼神,心里冷然,却对她回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若只买是个糕点,确实不会,可中间发生的事情就多了,说来跟您还有些关系呢。”
看着洛云宴的笑,方秀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只听她继续道:“我和丫鬟去买的路上,正好碰见了方表哥。方表哥看见我便邀我去叙话,可我想着今日姨母来访还有要事,便婉拒了他。”
“但方表哥执意相约,还好灵雀会武,我们才得以继续赶路。”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什么叫“还好灵雀会武”才能摆脱方棋硕,方棋硕到底做了什么?刚刚进门的灵雀:?方秀晴欲出声,但洛云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紧接着道:“拜别了方表哥,我们便去了长平街的荣祥斋买糕点,在店中等候时,突然听到隔街传来动静。”
洛云宴讲得绘声绘色,“妙音是个爱凑热闹的,便跑了过去,谁想去看完又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跟我讲方表哥在悦香楼出事了。”
“方表哥出事了,云宴岂能袖手旁观旁观。”
她拉着安南侯夫人手故作惊讶,“我跟着妙音到了悦香楼门口,就看到方表哥被不省人事的抬了出来,周围聚集了一大群人,都在议论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这哪成啊?”
洛云宴突然一拍桌子,把方秀晴吓了一跳,“方表哥虽不是我的亲表哥,但也是方夫人的侄子,怎么能让他这么躺在大街上呢?”
在场唯一知情的灵雀:小姐竟有这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好厉害!“不过我不便抛头露面,就安排妙音让悦香楼的人将方表哥送去了医馆,又是等了好一阵子。”
“这不才错过了刚出炉的云片糕,只能等到这最后一份。”
洛云宴一席话说下来,众人表情各异。雪棋:小姐竟然没去悦香楼?灵雀:原来妙音姐姐没回来是去安顿方少爷了。而方秀晴……方秀晴气得脸都青了。洛云宴那么在乎闲云公子,今日不可能没去悦香楼,方棋硕那里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才让她逃过了一劫。眼下在这里瞎编乱造,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她不知这小妮子竟如此能说会道!“方秀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南侯夫人是何等人精,一听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不论是先前云宴所言靠着灵雀“摆脱”方棋硕,还是后面得知方棋硕在悦香楼出事送医馆,今日云宴在外遇到的一切意外都与方棋硕有关,她不相信这些都只是巧合。方秀晴只好陪着笑,“这……中间定然有什么误会,硕儿是我侄子,虽然平日性子有些跳脱,但是个知事明礼的,一定有误会,有误会……”洛云宴心里冷笑,知事明礼?也亏方秀晴能说得出口。她话音刚落,就有个俊俏的小个子家丁慌慌张张进来禀报:“夫……夫人,外面来人自称是方府的下人,说方少爷在悦香楼里昏倒了,被那边的人送去了医馆,但这会儿府里没有主子,正在门口等着请您过去看看呢。”
“什么!”
方秀晴的声音骤然拔高,惹得安南侯夫人微微皱眉。她猛地回头看向洛云宴,洛云宴也一脸无辜地回望她。方棋硕真被送去医馆了?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定有什么疏漏。方秀晴在脑海快速回想洛云宴的那番话。对了,今日悦香楼里一定有不少人看到洛云宴,她去查,她这就去查,她要看看洛云宴这番瞎话能撑到几时!方秀晴起身,一脸讨好地对安南侯夫人道:“啊呀,真是失礼了,我去看看我那不争气的侄子,让云宴陪您坐一坐吧。”
随后忿忿地看了眼洛云宴,转身匆匆离去。“雪棋,还不快去替方夫人备马车。”
洛云宴冲雪棋使了个眼色,雪棋会意。“是,你们几个,都跟我过来。”
雪棋离开前,顺便将正厅里灵雀和服侍的奴婢都带了下去。等到正厅只剩她们二人时,洛云宴却瞬间放下了刚刚的气势。转身回头,她委屈巴巴地看向安南侯夫人,语气急切:“姨母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