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苑。周之耘画了一幅漫画版的常时,四张连环画,走路-摔倒-走开-石膏。整个过程他的表情几乎没有变过,严肃着一张脸。常时忍俊不禁,“挺好的。可以摆在我办公室里。”
“晚上想吃什么?”
周之耘摇了摇头,“我可以不吃吗?”
常时笑而不语,当然是不行。“那吃面吧,清汤面。”
周之耘勉强笑了一下。“好,我去和陈姨说。”
常时出去后,周之耘舒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表现,才能让他放心。晚饭过后,常时和周之耘在床上面对面坐,问她心里是不是很难受,说她可以发泄一下,不要一直憋着。周之耘又问:“有消息了吗?”
她一整天都没打开手机。常时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概率很小。”
周之耘低了低脑袋,“我知道。”
她看着自己的手,“我不知道该怎么发泄,我也哭不出来,可能……我对咏……对她的感情不够吗?”
常时包裹住她的手,“不是的。”
周之耘叹气,“要是她们不回来就好了。”
她的声音,还有眼神,都没有焦点,很飘忽。常时无从安慰,只能把药给她,让她好好睡一觉。“如果一觉醒来,能回到过去就好了。”
周之耘躺下,动了动枕头。常时问:“你想回到什么时候?”
周之耘自己也不知道,没有回答。清醒时哭不出来,但是在梦里她却泪流不止。常时守着她,在深夜的寂静中,十分茫然。他害怕有一天她也会突然之间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后半夜,她稳定下来,睡得安稳了一些。常时强迫自己必须睡了。他梦见她和童咏珊一起在飞机上,他听到出事的消息后,开船去找她们,但是开了很久很久,才发现自己是在原地绕圈,那片海也不是真的海,而是一个巨大的水塘,四周都有围墙。他失去平衡,掉进水里,水底全是密密麻麻的水草,有生命一般往他身上缠绕,怎么甩都甩不掉。一睁眼,天还没亮。周之耘觉得自己特别冷,抱紧了被子也无济于事。咏珊肯定很冷很冷。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泰坦尼克号》的最后,女主角罗丝浮在冰冷的海水里,身体发颤,嘴唇发白的样子。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再醒过来,身体沉重得难受,有点喘不过气来。再一看,自己手上扎着输液针,床边挂着吊瓶。发烧了,她随即意识到。等了一会儿,常时进来,见她醒了,嘴角向上翘起,“睡够了?”
周之耘点头,问:“几点了?”
“快两点了。”
周之耘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这么晚了。”
她闭上眼睛,费力地呼吸,“我可真是个大麻烦。”
常时的手放到了她额头上,试了试体温,然后把她的头发往后捋了捋,“是挺麻烦的。”
“但是已经娶回来了,只能认命了。”
“小麻烦精,饿不饿,厨房里有粥,还有汤,要不要喝一点?”
周之耘的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常时拿纸巾给她擦了擦,“哭吧,哭完了就好了。”
身体和心理的防线一起崩溃,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半个多小时,精力耗尽,勉强喝了一碗汤又睡了过去。陈姨给她擦了一遍身上的汗,心疼地说:“之耘活得太难了。”
常时站在窗边没说话,陈姨出去前,犹豫了一会儿,劝道:“常先生,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常时点了下头,“嗯,我知道。”
周之耘这一觉,睡到了天黑。常时就站在那里,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变化,直到玻璃窗上开始映出他的身影。两个人在一个空间里各自静止着。“常时。”
周之耘醒过来,看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常时慢慢转过身来,笑道:“又睡了很久,晚上了。”
周之耘很恍惚,用力撑了起来,“可能是要把之前缺的,都补回来吧。”
常时过去扶她,“嗯。睡得好吗?”
周之耘点头,“很好。”
“我渴。”
常时出去拿来温水,还有梨汤。周之耘全都喝了。她烧退了,身体松快了一些,胃口也好了一些,吃了一小碗粥。常时略略放下心来。“我没事了。”
周之耘说,“真的,我真的没事了。”
她觉得常时太紧张了,一直盯着她。常时:“你有没有事,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果然,到了后半夜,她又烧了起来,还不停呓语,叫妈妈、阿姨、咏珊。早上医生过来,给周之耘扎上吊瓶,建议常时如果她再不退烧,最好还是去医院。上午,他实在不放心去公司,只好让于朦把今天必须签的文件送来家里。“常总,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于朦小心地关心道,“您要注意身体。”
常时没说话,把一个文件夹合上,于朦把下一个递过来。“辛苦了。”
常时签完最后一个文件,对于朦说。于朦赶紧把文件收好,“不辛苦不辛苦。那我回去了,您好好养病。”
常时突然笑了一声,“我看上过去很像生病了吗?”
于朦不敢说话。像,当然是像。但他这么一问,那就是不像。“行了,回去吧。”
“好的。”
于朦利索地出门,“常总再见。”
“我看上去很像生病了吗?”
周之耘出来,这么问常时。常时笑,“你不是看上去,你就是生病了。”
“怎么没叫我?”
他无奈地拉起周之耘的手。她自己拔了针。“很简单啊。”
周之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我看了那么多次,早就学会了。”
“你厉害。”
常时给了她一个拥抱,“还是有点热。”
周之耘捋着他的后背,安慰他:“不担心,不担心,我看着你这样……比我自己生病还难受。”
常时一怔,心口热胀胀地发酸。“好。”
他的手指插进常时的头发里,力气有些重,“我不担心,也不让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