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不仅是苏水凝精心竭力的教着沈慕东平日里看见个景物该是如何的做诗吟句,又是拉来李言昭来现身说法,让他将自身才学对着沈慕东倾囊相授,教着他该是如何的将诗词做的更为贵雅风流一些。李言昭依着苏水凝的好意,自然也是对着沈慕东知无不言,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是看出沈慕东想要与苏水凝单独相处的心思,故而他对于沈慕东的出言指教每每也是点到为止,倒是没有在书房呆着过多的时间。为此,点化沈慕东作诗的任务大半落在苏水凝的身上。一开始,苏水凝还想着让沈慕东自己作诗的,只是这作诗实在是太过于看重自身才学,作诗言辞华丽倒在其次,最主要的真章工夫还是在于其诗句间的意境,然而偏偏沈慕东所做的诗就是毫无半分的风雅意境,不仅没有半分的清和之气,反倒十分的粗俗不堪,令人实在是不忍品读。比如让他对着春草赋诗一首,他张口便是‘门前青青草,莹绿幽幽亮’、亦或是‘小草短又细,明年长更高’之类的浅显粗薄之言。苏水凝对此简直就是摇头叹息,她向来觉得沈慕东经过众多名师教导,即便诗词不是过于精通,但是大抵水平应当算是过得去的,然而现实却是他的真实实力简直连一个初入私塾的幼童都不如。“沈少爷,作诗最主要是为了抒发情怀,以其浅象的景物来寄托自己内心的真切感受的,而非如同你这般的直接砌词形容,毫无情感所寄托。就例如这春草吧,你若是此刻忧愁,便可作诗‘阁上花枝惊梦短,雨中春草伴愁生’,你若是心情开怀了,便可作诗‘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做诗最重要的并非景物如何,而是你的心境如何!同一种景物,就是因着看景人的心情各异,所做诗句便是或喜或悲,各自独一无二,你明白吗?”
听着苏水凝这一通的长篇大论,沈慕东明白是明白,但是他简直无法理解。“在我眼里,草就是草、花就是花,这些花草都是死物,有什么好值得寄托情感的?我简直不明白你们这股子文人的酸腐劲儿,整天悲春伤秋的胡乱感叹,真没意思。”
“你没法儿理解也得尽力理解,沈少爷,你要追求的可是文思过人的才女,若你不懂得吟诗作赋,那她该如何的高看你一眼呢?”
苏水凝皱着眉头开口,顿时觉得有些头疼,但是当她眼见着沈慕东一脸倨傲的站在自己面前,似乎丝毫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之后,她也自觉是此事强求不来,当即她便退而求其次的道:“沈少爷,若是你不能在景物中寄托自我情感,那便也罢了,虽然寄情于景才是上等诗篇,但是具体的写实也未必不可居于上流,只是你的观察力不强,方才吟诵的诗句不算是过于突出了景物的特点,在这一点上,你还是应当来向先贤来学习才是。”
苏水凝说完,待见沈慕东对于自己所言毫无反应,似乎根本没有任何的触动之后,她当下便是拉着沈慕东走出书房去,二人共同来到食味堂南面的湖泊边沿前。站在平地上远远望去,只见一湖春水波光潋滟,水面上时不时被微风吹皱些许,其间接连不断激荡着层层细碎的涟漪,远远望之自觉心境开朗,算是宽广壮阔。站在这里,沈慕东当下出言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要我对着这湖春水作诗?”
“不是。”
苏水凝摇头,她远远指着湖面上一群明黄色的鸭子道:“你细细端详着那些鸭子,你看出了什么?”
“看出它们生得肥硕,已然是可以宰杀烤炙一番了。”
苏水凝顿时简直被沈慕东给气的柳眉倒竖,但是她还是缓和着语气,对着沈慕细细指点道:“沈少爷,现在谈论风雅之时,你不应该只想着吃的!你应该是细细的端详出它们的特点,从而将其特点显现在你的诗句中。古时的大诗人骆宾王看着白鹅在水中漂游嬉戏,就是如实写出白鹅的特点,从而写下了一千古名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白掌拨清波。’你应该是借鉴他的赋诗手法,试着作诗一首。”
沈慕东冷眼看着苏水凝,心中对于作诗一时尤为抗拒,不过他眼下还犹自忍着,只是顺着她的意思将那些目光朝着那些鸭子身上望过去,其后略做思索了之后,这才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回道:“鸭鸭鸭,整天嘎嘎嘎,通体全身黄,爪子软趴趴。”
“你……”苏水凝听闻这首诗,当下一口气没有顺上来,简直都快要被沈慕东给气死了。之前她倒是听说过沈慕东气不少教书先生的事儿,不过她当时只是觉得那是因着沈慕东性子桀骜嚣张,他人对他过分指摘,所以以讹传讹罢了。现下看来,她简直无比相信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了!她与李言昭对着沈慕东静心教导了好几天,奈何他就是对于这种吟诗赋词一事毫无半分的进益,做出的诗句当真是令人无言以对,完全半分的文学天赋都没有。沈慕东本就对于作诗一事全然抗拒,他只是因着苏水凝老是拿着姻缘说事,故而自自己身侧时刻耳提面命之后,这才堪堪忍受至今,而现下他看着苏水凝这般气愤的望向自己,似是对自己十分不满一般,沈慕东一时间亦然心生不悦,他的眼眸间暗沉下来,其间蕴含着风卷残云的火气,他斜睨着苏水凝,故作威胁的出言道:“怎么,你对我有意见?”
“我……”苏水凝一时间支支吾吾,她望着眼下已然脸色变幻的沈慕东,即便是当真心存愤懑,因着怕他发难,故而也不敢真正的开口贬损他所做的诗篇差劲。苏水凝望向他,清澈如溪的眼眸间闪过无奈的情绪,经过两三天的教授,她也算是彻底放弃指点沈慕东诗词,故而她妥协道:“我怎么会对你有意见?我只是在现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故而有些自责而已,我现下才觉得每个人得才能各不相同,或许沈少爷并不太适合来学赋诗的。”
“你早有这种觉悟不就好了!”
一听得苏水凝放弃让自己来学作诗,沈慕东顿时喜上心头,他早早的对于此事便是深恶痛绝,毫无半分的兴致,若非眼下教导自己的人是苏水凝,他怕是早就要动手揍人的了。就在沈慕东眼下这暗自高兴的时刻,猛的猛的苏水凝又是煞有介事道:“我想沈少爷的天赋或许不在赋诗上,而在于背诗上,所以解下来的时间,沈少爷好好的背上几本诗集来,便是到时候能够吟诵几首所背之诗便好。”
沈慕东闻言,方才欢欣的神色登时又冷凝下来,他对此自是不情愿,故而是十分不忿的冲着苏水凝喊道:“臭丫头,你什么意思?让我不是作诗就是背诗的,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不喜欢那些诗?”
“我知道啊,可是沈少爷,虽然你不喜欢那些诗,但你喜欢林小姐嘛,人家林小姐就是喜爱诗文,你若想聘其为妇,还是得要为此付出一些努力吧?”
苏水凝这番话说的语速极快,且神情又是一脸的理所当然,端的又是一幅完全为着沈慕东着急的模样,害得沈慕东听她这话简直半分气都撒不出来,只能是闷在心里。之所以不发脾气,是因为他无法否认苏水凝说的话是错的。沈慕东心里憋着一口气,便是气闷的将目光转向远方,面前的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波光粼粼,随着光线的偏移,那些波浪转化着角度显现出点点光芒,闪闪亮亮的有些灼眼,沈慕东越看越觉得心情烦闷。苏水凝半天没有听到沈慕东应承自己的话,因着怕他又是生气,便是侧着头朝着他的脸上望过来,待见他却是面露不郁,看着心情欠佳,苏水凝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轻言细语的抚慰道:“其实我刚刚说话也夸张了些,你也不必去背几本诗集的,我只是想着到时候你若与林小姐交谈的话,多背点儿诗词在心中也算是有底气一些,不过少背点儿也无大碍,便是处处景致都背上一首诗句,只要到时候交谈之间不露怯来,也算是大好了。”
沈慕东听得苏水凝声音,便是将目光自湖面上收回来,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她看,苏水凝的皮肤好,一张脸在这正午的阳光下头晒着,依旧滑腻白皙,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只是不知道这脸上肌肤摸在手中会是什么感觉,沈慕东记得自己之前在与她争执间,手背曾经碰过她颈间,那触感如丝绸般的顺滑,料想着她脸上应当亦然触手很舒服才是。苏水凝被沈慕东给盯得有些不自在,她没有同他望过来的炽烈眼神对视,只是径直的将眼睛望向另一个地方,随后出言问他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如果你想得偿所愿,这诗词还是得背的。”
沈慕东方才只顾着看她,没怎么细听她讲的话,现下也不想接她有关于诗词的话茬,不过被她这样的一提醒,沈慕东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的眼神有些过分了些,他微微收敛面上情感,便是随便的寻个借口做掩饰道:“我只是看着你耳朵上不戴饰品,觉得有些奇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