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从方才的震惊间回过神来,苏水凝垂下眼眸,并趁机收敛住面上显现出来的所有情感,待再抬眸,她便是故作困惑的开口道:“林小姐可能是认错人了,我叫苏水凝,并非是你嘴中的那个小幻。”
听她不承认,林纤纤的神色愈发的气恼,因着她认定苏水凝就是自己的故友,所以她坚定道:“小幻,你不用在我面前百般伪装,拒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要这般的隐藏名姓,但是你既然不肯直言,想必自是有你的道理,我不会勉强你,左右得知你尚存于世,我已然十分欢喜,即便你不愿意以真正身份与我相处,我也随你心意。”
林纤纤此言实在是善解人意,她虽是心中不悦苏水凝对她的隐瞒,可是却也肯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愿意理解她的行径。苏水凝自是感动于此刻林纤纤的所言,她目光闪烁片刻,索性也不再伪装,当下便出言询问道:“小纤,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听到苏水凝如此唤她,林纤纤激动不已,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梳子,连忙寻了个凳子坐于苏水凝的身侧,她一手紧紧拉着苏水凝的手,连声回应道:“我……我自打那天在街头看到你,便已然觉得你十分面熟,我心想着我定是在哪里见过你,只不过是一时想不起来而已。后来我晚上做梦,我梦到在年初的花灯节上,我正行至一处水榭旁时,突然自亭台内窜出一群杀手来,我突遇行刺,寡不敌众,仓促下自是被他们逼至绝境,险些陨命。就在此刻,一蒙面女子踏水而来,助我制服了那些杀手,我看不清那女子是如何面貌,可我却识得她所使出的剑法,那是苏家剑,乃是苏皖将军集毕生所学所自创的剑法,我幼时经常观摩这套剑法,自然是十分熟悉,苏家剑只传苏家人,我已经有九分确定那人就是你,所以小幻,那天真的就是你救下我对不对?”
林纤纤如此说完,便是殷切的朝着苏水凝看来,只等待着她的回应,待看到苏水凝点头之后,她这才继续道:“那天你解我困局之后便离开了,后来我追寻你而去,看到了你往后回首的双眸,只那一眼,我已经全然肯定了你的身份,然而你的身形便在我的眼前消失不见,其后我猛的自偏僻亭阁到了热闹街市,我身下四处花灯缭绕,方才得水榭之景已然全部变化,所有一切真真假假恍然在梦间,我甚至于都不确定方才得那一场暗杀是否确有其事,当初的记忆都变得极其模糊浅淡,直到那天我在街头重新看到了你,曾经花灯节上零星的记忆这才开始缓慢的恢复起来,我这才算是完全确定了你的身份,故而今日便是有意的追寻你而来。”
苏水凝听得她这番叙述,这才明白为何她今日对自己是这般的亲昵。林纤纤对于自己的亲切态度溢于言表,沈慕东跟李言昭看在眼里,自然会心生困惑,若是让他们一番的探究下去,很多沉潜于水底下的事情,便都再也隐藏不住了。何况林纤纤若与自己走得过近,对她也不是什么好事情。苏水凝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此刻面上不复之前的平和自若,只余下一片感伤,她深深的朝着林纤纤看了一眼,随后一字一句道:“小纤,其实眼下并非你我叙旧最好时机,但是你能回忆起我来,我心底也是十分欢喜的。”
苏水凝言罢,一边冲着林纤纤扬唇笑着,一边将在手掌间暗自使力,待一股子的内力自她手心间运作起来之后,她缓慢伸手,带要施展出功力之时,林纤纤却是早有察觉的伸手按压住她手掌,强逼着她将手中的这道功力给收回去。林纤纤用力的攥住她的手指,并且暗自用力的钳制住了她的整条手臂,她气愤难当的看向苏水凝,一张口便是气愤质问道:“小幻,你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对我施展一次幻术吗?当日的花灯节上,你已经对我施展一次这种术法,从而使得我淡忘当时大半记忆,还真的让我以为自己当时不过是在逛花灯而已,我好不容易才能够记起一切来,你怎么忍心让我再次遗忘?”
眼看着自己的意图被林纤纤给识破,苏水凝脸上的神情微变,若说武功造诣,她的功力自然远远在林纤纤之上,即便她的手臂眼下已然被林纤纤给禁锢住,但是她若想挣脱开来,那也是易如反掌之事,但是苏水凝不想强行出手伤了多年好友,她只是十分无奈的看向林纤纤,随后做出解释道:“小纤,你我心性相投,彼此多年情分自然远胜于旁人万千,与你相认我自然也是满心欢喜,可是我身负使命,此后道路凶险莫测,你若与我走的过近,必会连累于你,既是挚交,我怎能置你于危险之境?让你遗忘不是因为我信不过你,而是因为我要保护你,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小幻,你再说什么糊涂话!”
林纤纤呵斥她一句,在听闻苏水凝此等解释之后,她心底里自然是觉得舒服许多,其实她早在苏水凝决计不肯相认之时,便已然猜到她另有苦衷,现在既然得到证实,她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理。“小幻,你我于情是挚友,既然你有难,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就如同花灯节上,你独身前来冒险救我一般,我与你的心境全然一致,你万不可用危险二字推拒于我;除去情谊,你我于理是主仆,我林家为你苏家附庸之将,现下苏将军既已不在人世,我们林家便只听候你的差遣,当年我父亲之所以举家前往岐山居住,便是听闻苏家后人将会现世于岐山之境,故而我们才会举家迁居来此,就是在一直等候着你的出现,我既然好不容易寻着了你,自是要带你回去的,你且不当是为了我,便只当是为了我父亲、为了那些苏家旧将、为了在边境中等待着数十万的苏家军,你也应该要回去的。”
林纤纤越说越激动,待她说完这些话之后,她都觉得此刻带走苏水凝是一件事不宜迟的事情,她登时手掌便使上力气,用力便要拽着苏水凝朝外走去。苏水凝暗自用力与林纤纤对抗着,不让她拉得动自己,虽然她已然是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可是林纤纤像是铁了心般的要带走她,所以林纤纤运用了全身的起立来拉扯苏水凝。苏水凝当下着实无奈,就在她预备开口再劝说林纤纤时,她觉得不远处有人影闪动,她侧着头,自支开的窗台间朝外望去,只见沈慕东正站于院外,而他正由远及近的朝着这个小大步走来。乍然看到他出现,苏水凝自然心下紧张,眼看着沈慕东马上都会找来这里,眼下时间紧迫,她也顾不得要跟林纤纤细细解释一番了,她登时便在指间微微用力,在手掌翻转转间,她一把便将林纤纤拉至于身前,待她按着林纤纤在凳子上坐下来后,她缓缓的自怀间掏出根发带来。林纤纤看自己反被苏水凝制住,自然是十分不满,她立刻不悦出言道:“小幻,你……”“小纤,你看看这是什么?”
苏水凝一口打断林纤纤的抱怨,她将手中的发带放在林纤纤的面前,只示意着她接过去。林纤纤本还想开口抱怨的,不过当她看到这条熟悉的旧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她一时间心底里涌上一股子的怀念情绪,她伸手接过苏水凝手中的这条翠绿色的发带,那带子间的图案经过七年的时光流逝,上面不可避免的磨损了些许,不过因着这条发带当初是用上好凤尾针线编织着,那七片竹叶颜色依旧绿油鲜亮,半分从未褪色。林纤纤记得这条发带是苏夫人编织给苏水凝的,只当是因着她的七岁生日将至,便提前送出这条发带庆贺她的生辰,苏水凝十分喜爱这条发带,当年日日都扎在头上,不料想已然过了这么多年,苏水凝依旧还保留着这条发带。看着这样的旧物,再想起曾经的往事,林纤纤泪盈于睫,她抬眸望向苏水凝道:“小幻,这是你当年一直扎在头上的发带。”
“不。”
苏水凝摇头,望向林纤纤的目光间闪烁着一股子奇异的光亮。林纤纤被这股光亮所迷惑,双目不由自主的一直盯着苏水凝看,其面上的神色在一瞬间也变得魔怔起来。苏水凝盯着她,随后缓声开口道:“林纤纤,这条发带是你的,你曾经日日将这条发带绑缚于发髻中。”
“我的发带……”林纤纤喃喃的重复着这几个字,虽然神态木然呆滞,可是在她的眼眸间却闪过片刻的挣扎情绪,她似是在抗拒着苏水凝对于这条信息的植入,她低声回道:“不,不是的,这条发带是小幻的,不是我的……”“不是,这就是你的发带。”
苏水凝的眼眸越发的水润明亮起来,其间所承载的璀璨光芒足以吸引到林纤纤的全部注意力。林纤纤的个人意志最终难以抵抗这样的蛊惑,她放弃了争辩,只是随着苏水凝的意思回应道:“没错,这条发带就是我的。”
苏水凝闻言再次开口道:“而且,没有小幻,没有花灯节的刺杀,这些都是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不曾发生……”林纤纤重复着这几个字,随后很用力的往下点了一个头,随之坚定道:“对,这些都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