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托住她的脸往外挪,眼神冷冷盯着她看。
年娇变成了结巴:“我……我……” “我不是故意的。”她十分小声,委屈从心底上涌,“都是药膏的问题,揉开真的好疼。”
年娇急死了,生怕王爷从此疏远了她,在他的掌心蹭了蹭,又蹭了蹭。 柔软的发丝拂过鼻梁,像一只小猫打滚。 她没有察觉男人唇边转瞬即逝的一抹笑。 肩膀那块湿润确实显眼,要是老板这样走出去,指不定会有什么流言传出,年娇开始想办法:“衣柜里有披风,穿上就不会被发现,爷要不要试穿一下?”
四爷被她的天才想法所折服,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她:“嗯。”
年娇转瞬变得高兴起来,正准备起身,四爷又开始训诫:“好好坐着,伤口刚敷了药,不宜挪动。”
他只觉对待子嗣都没有这般操心,朝外唤了秋嬷嬷进来。 年娇的柜子里都是些淡雅衣裳,披风亦然,秋嬷嬷努力寻来一件没有花纹的款式,藏青的颜色,只不过尺寸小了些。 秋嬷嬷战战兢兢地给他系上,四爷只觉脖子勒得慌,扯了扯,随即不再动作。 年娇心虚地低下了头。 四爷瞥她一眼:“涂药一天两回,傍晚还有一次。爷晚上再来用膳。”
年娇:“啊?”
酷刑傍晚还有?? 撂下这么一句话,和欲哭无泪的年侧福晋,四爷踏出了房门。 他召来问春,轻轻转动手中的佛珠,问:“侧福晋来王府数日,有没有短缺的物什。”
问春与问夏对视一眼,压抑住激动,王爷这是暗示要给格格补偿? 尽管问春很是心动,想为年娇求一个能烧猪蹄的小厨房,终是理智地道:“回王爷的话,没什么缺的。苏大总管都给安排好了,内院添置的家具也都十分妥当……” 四爷若有所思,点点头,转身往书房行去。 . 一路上,苏培盛不住地盯着主子的披风瞧。 看着有些秀气,还小了,他默默埋头,决心不再去想。 等到了书房,十三爷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很快,盯着披风的人就成了十三。 “……”四哥府里什么时候这么穷了,连尺寸合适的披风都制不起? 不过此时不是打趣的时机,十三爷道:“老八这回太过了。”
与四哥在前朝不对付,那就明刀明枪地来,何必牵扯到后宅。年侧福晋才入府几天?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在打四哥的脸。 要说八福晋的行为与八爷无关,他才不信。京城谁人不知,八爷与八福晋是绑在一块儿的,夫妻二人共同进退,八爷厌恶的事,八福晋从来不干。 四爷把着佛串,丹凤眼泄出寒光。 那头,十三已是主动请缨:“四哥专心修身养性,研读佛学。不便做的,我来做……” 这事叫别人看来,是女眷间的争端。四爷出手,放在平日没什么,可是放在八爷失势,卧病在床的今天,未免有痛打落水狗之嫌。 谁叫四爷强而八爷弱!这恐怕也是皇上所不乐见的。 四爷制止了他:“哪里需要十三弟动手。”
随即叮嘱道:“你专心治腿,别掺和老八的事。”
十三还想说些什么,见四爷神色不容置疑,似有了成算,当即答应下来。 …… 慈宁宫的动静很快传了出去。 八贝勒府,八爷趴在床沿重重地咳嗽,八福晋吓得连忙给他拍背:“水,水!”
待下人递来温水,八福晋小心地喂:“这风寒怎么又严重了?我就说他们都是乱治,一群庸医……” 说着,眼底浮现愠怒。如今府上的太医,都是些医术平庸的,治了那么久,胤禩却还在卧床,她越想越是气不过,当即起身,想把他们都辞退了。 一只手拉住了她:“等……咳咳,等等。”
八爷对上她关切的目光,又咳嗽了几声:“今早……宫中,怎么回事?”
八福晋一顿,重新坐了下来。 “什么怎么回事。”
她淡淡道,“不过是老四新纳的侧福晋颇似孝献皇后,招了太后的眼,被训诫了几句而已。”
“训诫?”
八爷闭了闭眼,“是罚跪。雍亲王府的侧福晋,与你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你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他嘴里发苦:“为何不同我知会一声。”
八福晋的视线陡然犀利起来。 她冷冷道:“上回你说过,想做什么都随我去,怎么,如今我看年氏不顺眼,你要为了她教训我?”
八爷面颊浮现薄红,张了张嘴,随即撕心裂肺的咳嗽。 八福晋满腔的尖锐顿时消散,她紧张地道:“胤禩?来人啊,叫太医!”
一个时辰过去,八爷倚在靠枕上,床帐垂落,床前站着信任的幕僚。 幕僚低低道:“今日之事,实在是不妙。除了让您与四爷……还彻底与年家交恶,若是年羹尧为此发难……” 八爷咳嗽一声,半晌道:“你说的不错。”
幕僚脸色难看,年羹尧,可不是普通的臣子啊。拉拢不了,难不成还要结仇? 何况惠妃帮年氏解围,传递出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她已经彻底不愿意朝向养子了,宁肯帮一个外人。尽管年羹尧的夫人,与惠妃所在的纳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年氏对于惠妃来说,那也是个外人! 八爷眼眸晦暗了一瞬。 惠额娘…… “福晋办的这事,确实有欠思虑。”
他苦笑,“至于四哥那边……咳咳,兵来将挡,走一步看一步吧。”
幕僚欲言又止。 他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福晋的作为,怎一个有欠思虑可以形容。 在外,福晋全权代表了爷的身份,夫妻一体,不是说说而已。就算福晋拖累了爷,爷依旧不愿意饬伤一句么? …… 八贝勒府气氛凝重,太子所居的毓庆宫,却是酒香阵阵,欢声依旧。 对于八福晋的作为,太子未置一词,坐在案前,仰头饮了口烈酒。 “老四啊老四,你可得小心了。”
他喃喃,“孤迟早得和直郡王作伴去,你不一样……”
说着,他凤眼迷蒙,哈哈笑道:“又有热闹看了!”…… “你说的是真?”
得到侍从肯定的回答,十四爷幸灾乐祸地想,八嫂这是上赶着给老四添堵啊。 脑海忽然浮现那日的惊鸿一瞥,他又不得劲起来。 添堵归添堵,对付一个弱女子,却是有些胜之不武。 …… “八嫂这事,办得忒的寒碜!”
十爷嚷嚷了一声,很快被九爷捂住了嘴。
“干什么,干什么?”九爷道,“你小声点!”
九福晋在一旁拨算盘,闻言凉凉道:“本就寒碜,还不许人说了。额娘同我复述的时候,那嫌弃劲儿,你是没有看见!怎的了,还维护起你八哥的内人了?”
九爷牙一酸,这婆娘,讲的都是什么话? “没有的事!”
他辩解了句,随即嘀咕,“八嫂的确越来越不讲究了……和新嫁的小嫂子别什么苗头。”
十爷撇撇嘴:“不就是八哥惯的么?”
一时间,室内安静了下来。 九爷想到现下的处境,嘴里有些酸苦。 八哥前些日子和他商量,要扶持十四,和老四打擂台。八贤王倒了,满朝人脉还在,他被劝得雄心壮志又起,觉得这买卖大有可为。 可八嫂这都办的什么事儿。 对付老四新过门的侧福晋,这就是八哥苦思过后的手段? 就算这位侧福晋背靠年家,就算年羹尧的势头如日中天——年氏也只是个女眷。男人的争斗,扯不到女人身上。 说的不好听些,这叫下作。 唉,还不知道老四会怎么报复。 想到四爷那一张脸,九爷打了个哆嗦,心头越发戚戚,一旁的十爷眼珠子转了转,自顾自地饮起茶来。 . 外头的纷扰,没有真正打搅到雍亲王府。 十三爷走后,四爷吩咐苏培盛打开私库,望着堆放满满的布料,难得思索了一会儿。 手上扳指被缓慢摩挲。 四爷抬眼问苏培盛:“宫里赏的蜀锦放在何处,你可记得?”
苏培盛:“……” 王爷的时间多珍贵哪,恨不能一天六个时辰泡在朝堂,六个时辰泡在书房,日日如此,连带着后院几乎成了摆设。王府里头,能够天天见的,也只有被阿玛检查功课的三阿哥了。 像这样开库房、问布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苏培盛飞快地道:“奴才记得。”
四爷颔首,转而去了正院一趟。 福晋听完他的话,点点头道:“是该这么办。妾身明儿便出门,办得好了,也给娘娘出一出气。”
又说:“年侧福晋今天受了委屈。她年纪小,难免会想念亲人,不如让她额娘和两位嫂嫂进府坐坐,对外说是来拜见我,您看?”
四爷一愣,同意了:“还是福晋想得周全。”
福晋叹气道:“也不知道她的伤如何了。”
随即比划起来:“这么大一块青紫……”
四爷默然,方嬷嬷嘴角动了动,这话题是不是不太对劲? 用晚膳的时候,四爷稀奇地朝年娇脸上看了又看。 尽管伤处好了大半,刚经历了一场“酷刑”,年娇依旧警惕。 她眼睛红红地小声问:“怎么了?”四爷:“没怎么。”
待撤下碗筷,他道:“方才苏培盛送来的衣料,都是你常穿的颜色,改日可以新做几身。”
提起这个,吃了一大桌清淡菜的年娇更加满肚子怨气。 谁喜欢那些淡青淡绿淡白?她想吃猪蹄穿花衣! 见年娇毫无反应,四爷眉梢往下一压,转眼瞧向她的膝盖,便又缓和了许多。 他想了想道:“福晋请了你额娘嫂嫂,叫她们明日来见你。”
年娇愣住了。 下一秒桃香席卷,男人怀里猛地增加了重量。 年娇攀上四爷的脖颈,亮晶晶地望着他:“谢谢爷。爷是全天下最体贴的男子,其他人不及爷万一……” 说到一半,她猛然反应过来。 她谢的应该是福晋,谢老板做什么? 算啦。抱都抱了,决不能半途而废。 四爷没察觉她的走神,也没察觉怀中人的心思,全在怎么夸赞福晋上头。 等到年娇词穷,他终于察觉了不对劲。 四周骤然变得寂静,年娇回过神,发现男人正定定看着她,眉目冷淡,视线锋利地要将人洞穿。 年娇心头一慌。 清隽五官在面前放大,她倾过身,胡乱地亲在了他的眼睛上。 温热持续了很久很久,四爷一动不动。 许久,才听见她小声地说:“爷的眼睛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