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百釉闻言不禁莞尔,一双凤目中皆是戏谑之色:“殿下说要保全太子?这件事于殿下有甚么好处?朝堂凶险,谁不知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殿下这话未免太过冠冕堂皇,妾身无论无何都不敢相信。”
江礽似乎是料到她如此,一双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可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像一道半空中的惊雷,突兀而锋芒毕露:“姑娘可知,若是我不得姑娘的帮助,单凭自身本事独自登上帝位,那么太子我是必定要除之而后快的。相信姑娘也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吧。”
江百釉听这话悚然一惊,怔愣半晌方道:“殿下这般不掩雄心,但若是隔墙有耳,教人听去了如何是好?况且我与殿下初次相见,不知殿下和我说这话又是何用意?若我不答应,殿下除去我,不怕落人口实?”
江礽仍是微笑,可话中言语却暗藏机锋,仔细听来隐含金戈之势:“既然有所谋求,自然已备万全之策,来之前我自然探知过姑娘的底细,这是一场于你于我都有利的谋划。况且这芳喃楼附近现在到处都是我的人马……我沉寂多年养精蓄锐,要抹杀一个人的存在,不在明面上可以使用的手段,也是很多的。”
百釉蓦然看向他,一股冷意从心头窜起,顿时让她冷汗直流。眼前的人虽然眸中缱绻,那一抹微笑更是温润如玉,可那话语中的狠厉不加掩饰的被他展现出来,更衬得他的温柔如此可怖。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江慈儒对他避而不谈,不是因为他无所作为,而是因为江礽就像一只在夜中窥伺的狼,虽然悄无声息却可以一击致命。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再直面他时似笑非笑,眼中却有深意:“殿下现下大可拿妾身的性命威胁,可若妾身有朝一日真的飞上枝头成凤凰了,恒王殿下不怕妾身怀恨在心,叫你前功尽弃?”
江礽弯唇一笑,深邃的眸子里顿时像放出了万丈光华,宛若星河在黑夜中熠熠生辉:“姑娘不会。”
“为何?”
“因为太子的性命,以及姑娘的野心。”
江礽凝视着江百釉,直叫她心跳也不禁加快几分,“太子对于姑娘,真像姑娘所说,只是点头之交吗?姑娘刚刚的惊惧不像只是因为我胆大妄为呢。”
满意地看到了百釉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和慌张,江礽抚平了衣袖上的褶皱,轻声继续道:“至于姑娘,真就舍得在这青楼里醉生梦死度过一生?姑娘就不想把许多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否则那《流水赋》中怎生带着激荡,而不是一滩平静的死水?姑娘……”他看向她,一字一句道:“你与本王,是一类人。”
都巧言令色,八面玲珑,都心有不甘,渴望站上巅峰,都享受掌控命运的滋味。那是一个极其肯定的陈述句。言尽于此,他和她都是聪明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江百釉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平心而论,她对于有人能够看透她的确是格外欣喜的,然而站在他面前的人心思太过缜密,她甚至可以说对他一无所知,直觉告诉她,面前的人像是豺狼虎豹,与之谋事,很有可能会引火上身。更何况他想要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位,可那原本是属于江慈儒的,名正言顺的囊中之物。江慈儒于她的确不只是主顾的地位,而是她的至交,甚至像是她的弟弟。他永远温柔地安慰她,善解人意地对她笑,让她知道人世间的温柔原来可以那般美好,像是冬天里突然而至的纯白的雪花,不带一丝尘世的浑浊。她怎能忍心将那般温柔的他卷入权势的纷争,怎能亲手将他从储君之位推下,怎能就这样辜负他的笑容?可她更不想看到江慈儒被眼前的这个人抹杀掉。她知道江礽的心机已经到了一个令人恐惧的地步,连她都猜不透摸不清楚。她甚至不知道他准备了多久,谋划了多少道路,有什么手段。可她知道他势在必得,他眼中不加掩饰的雄心早早地便如燎原之火,沸腾了他的眼眸。他平静地说,他若凭借自己的本事登上帝位,他要江慈儒死。慈儒可是他名义上的长兄,他就这么平静,不带一丝波澜的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好像只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一般。所以她害怕,害怕看到江慈儒不留痕迹的消失,她无法接受那样的结果。她喜欢冬天,想要永远地留住那绝美的雪景。她心中已有定数。然而心中复杂难言,因此只是淡淡地重新走进帘幕后,没有看江礽:“殿下请给妾身三日时间。三日之后,妾身自有答复。”
江礽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拱了拱手,转身潇洒离去。目的已然达成。从此那幽暗的夜里,将有一朵花散发出朦胧的香气,让人流连忘返,沉醉其中。而他只需要做那香雾中唯一清醒的人,手起刀落,一击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