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
董嫂看着卷子面色难看。她压低声音，“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高考就别参加了，照顾好大小姐才是正事——” 明霞头也不抬的道：“首长和韩夫人都要我参加高考。”
董嫂一巴掌按住她的本子：“明霞。你不能这么自私！”
明霞呆了呆，不可思议的望着阿嬷：“我自私？”
董嫂点点头，满面凝重的道：“阿嬷我今年已经快60岁了。韩雪芬没少在首长面前提让我退休回家的事。她说我年纪大了，怕精力跟不上。是该换个年轻点的保姆住家。首长也觉得她说得有理，已经找我谈过了。说是我跟着家里操劳了半辈子，应该回家荣养了。”
明霞拧眉：“阿嬷辛苦了大半辈回家颐养天年有什么不好吗？”
董嫂厉声道：“我退休了，你弟弟怎么办？他今年才到广州上高中。你要是也考到外地去了，谁照顾他？”
明霞心底冰凉：“我可以考广州师范大学的。”
“那有个屁用。”
董嫂握着她手，“我已经帮你想好前程了。你从小就在许家长大，首长都喜欢你。你又是小姐的玩伴。和许家内外关系都熟悉，家务活也样样能干。不如你接替阿嬷，继续在许家当保姆吧。”
明霞的小脸渐渐苍白，她不敢相信，这竟然是自己的亲阿嬷说出来的话！ 董嫂看出明霞的不愿意，微恼道：“傻瓜。在许家做保姆，那也是人上人了。你看阿嬷在许家这么多年，谁不是对我客客气气的？就算你考上大学，出来以后当个老师，那也不如在许家当管事的来的风光又舒坦哪。再说了，你留在许家才能好好的照顾好明晔。不然人走茶凉，到时候许家哪还会再管明晔的事？明晔肯定是要留在城里的，以后结婚生子，哪儿都需要你这个姐姐帮衬着他呀。”
明霞左手掐着衣摆，直将衣摆戳了个小洞出来。 喉咙里的苦涩直钻到了心窝里，良久，她才声音艰涩的问：“首长和韩夫人会同意吗？”
“所以呀。这事得你自己去争取。”
董嫂可不能在首长跟前做个不肯让孙女读大学的坏人。“你只要坚持这是自己的意愿，首长肯定会接受的。这总比到外头再找个不知根底的人来要好得多呢。”
“我明白了。”
她挤出一个笑容，“我会好好考虑阿嬷的话的。”
董嫂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好明霞。你这辈子是掉进福窝里啦。将来有福气嫁个首长的司机，运气再好点嫁个警卫员，那你可是咱村姑娘里头一份的荣光了！”
明霞差点冷笑出声。她阿嬷连她的婚事都考虑好了。 让她留在许家做保姆，全是为了弟弟，甚至是弟弟的孩子，孩子的孩子。 她想起这么多年来，父母在扇子岛陪一心意的照顾弟弟，陪他读书。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情况如何，更没有给自己捎过一星半点的东西。她心里明白的，父母眼里压根就没有她。 如果不是首长提及要给灵龄找个伴，她大概和芳草一样，在家种地带娃，到时间了就嫁人给家里赚份嫁妆。 但是她已经来到了广州，已经开过了眼界，已经知道这世上许多女性聪明能干不下于男人，女性的舞台也是多姿多彩。 她已经幸运无比的顺着时代的潮流走到了高考前夕，哪还能逆流而行？！ 她抽出学校发的高考志愿，毅然而然的在第一志愿档填上了“首都师范大学”。 高考即将来临，董嫂不断的催促着明霞向许首长求留在许家接任自己的职位，明霞只让她放心，自己早有打算。 “阿嬷，我担心我直接找首长谈这事儿，首长就算勉强同意，心里也会对我失望。所以我想了几天决定，高考还是要参加的。”
董嫂不悦：“浪费那精力干吗？”
明霞坚持自己的计划：“高考一定要参加。但我故意考得差些。到时候没能考上大学，前途不知在哪儿的时候，再和首长谈我接任您的事儿，想来首长也不会有什么怀疑了。再说我参加了高考，您在首长面前也有了交待不是？”
董嫂觉得明霞说得有理。 但她要是骗自己考了个高分，怎么办？ 难道就让她飞了不成？ 董嫂不想冒这个险：“你出去三年，花花肠子倒是长了不少。不行。今天周末首长回家，这两天你必须把事情办妥了。”
明霞垂头不语。 董嫂冷笑：“你不就仗着大小姐喜欢你护着你吗？要是她知道这几年你和韩夫人勾结的事儿——” 明霞瞪大的眼睛掠过惊骇：“那不是阿嬷你让我敷衍韩夫人的吗？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灵龄的事啊！”
董嫂挑眉：“大小姐校园凌霸那事，你正好不在场。害得大小姐被人冤枉也没个人证。你说说，你怎么那么巧就在那天没跟灵龄在一块儿呢？”
明霞急道：“那天是韩夫人让我帮忙去裁缝那儿取两位小姐的衣服——” 她怔了怔，面孔雪白。 董嫂面上带着得意：“我要是揭发了你，你有嘴也说不清。你觉得大小姐会原谅你？许家能放过你？”
明霞不可思议的盯着董嫂：“你是我阿嬷，你竟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董嫂一脸慈爱的笑：“正因为你是我的亲孙女，我才要为你选一条最正确、最好的路走啊。”
明霞全身颤抖，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瞬间，她对血缘至亲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和期盼。 “我明白了。”
她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冰冷。“我知道怎么做了。”
董嫂暗骂小蹄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笑容慈爱的拍拍她的手：“你以后呀，会感谢阿嬷的。”
就在当天的晚饭桌上，许首长果然再度提到了填高考志愿的事儿，而且重点征询了明霞上回未答的志愿。 明霞看了眼阿嬷提醒自己的眼神，握紧了拳头微笑道：“我决定考首都的师范大学。”
董嫂一怔。韩雪芬也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丝看好戏的兴奋。 “瞧瞧咱们家的孩子！”
首长已经笑了起来。“一个个都不怕苦不怕累的，一心想着为建设国家出力。”
明霞继续道：“我在南平一中三年，亲眼看到山校长为了当地贫苦孩子、尤其是女孩能上学、上好学殚心竭虑。像一根蜡烛那样燃烧着自己。首长，我出自一个比南平还穷苦的地方，那里有太多的女孩读不起书，她们的前程一片黑暗。所以，我想我师范毕业后，回老家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