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深宅的青石板依旧是熟悉的,院子旁边的桩桩柱柱上,雕栏画栋,一幕一幕,如花似梦。春日的暖阳照在大地上,万物复苏。苏徵音出嫁以后,很少回来。母亲死了之后,她几乎不再回到这个地方。她对这个府邸,又熟悉又陌生。说不上喜欢,但仍有着她在意万分的人。她从前总以为对她很好的那些人,其实只是说了一点点骗她的好话,她就相信的不得了。兴许是因为对她好的人,太少太少了。苏徵音挑了一条小路。这条路生僻得很,前世她遇到什么委屈的事儿,都爱走这条无人知道的小路,然后走到阁楼里,一个人默默地待着。那阁楼依旧矗立着,岿然不动,苏徵音故地重游,心中千万感慨,在这春意盎然之中慢慢消散。现在她的首要任务是确定她跌下阁楼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其实她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若是她自己贪玩,从阁楼上跌落下来,晕了过去,苏涟漪绝不会那么好心好意地过来,而且还因为她爹娘知道此事,便没有告诉任何人。可若是苏涟漪推她下来呢?那便不同了。前世里,她有很多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譬如为什么苏涟漪一直那么讨厌她,针对她,还要假装对她很好很好。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有的人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原来有的人是不会把另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妹妹当作手足的。更何况苏徵音还整天吵着闹着要嫁给萧元庆。苏徵音小心翼翼地走上了阁楼。阁楼相当于是一座荒废的楼,楼层里的灰尘积得很厚。苏徵音不是勤快的人,来了也不会打扫,就让这阁楼脏下去了。她知道阁楼有个台阶,来时一定会路过的。那个地方的路浅,并且没有遮挡物,容易堆积泥尘。苏徵音过去有个癖好,每次来都喜欢踩着自己上一次走过的脚印。只要没有下雨,那些脚印便不会被冲刷掉。苏徵音走到那个台阶旁,蹲下了身。不出所料,台阶上确实不止她那一双脚印。另一双也是女子的脚印,不大,凌乱地踩在她的脚印上,毫无规则可言。茹云每次都只会在阁楼底下更远处等她,更多时候,茹云不会陪她来这个脏兮兮的地方。更何况府里的其他大小姐金枝玉叶,又怎么可能来这个破地方?阁楼不算矮,想必她是头着地了,才会昏倒这么些天。十五岁的苏徵音还觉得苏涟漪对她很好,绝不会对苏涟漪有半分防备。是以就算当初发生了这个事,苏徵音也会相信茹云说的,认为是自己失足跌落下去了。苏徵音扶着旁边的栏杆站了起来。她没想怎么样,没想去找谁告发苏涟漪,也没想向谁揭破苏涟漪。她只是需要确定这件事,确定自己前生所想所念,皆为枉顾。苏徵音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院中一片青绿,她那颗死去的心,也渐渐活了过来。苏徵音往回走,还没走几步,就遇上了神色仓促的苏涟漪与茹云。“妹妹,妹妹怎么在这儿啊!”
苏涟漪远远便开始亲昵地喊着“妹妹”,任谁听了,不觉得她们二人是姐妹情深,闺中密友。苏徵音也不避着,迎了上去,只是脸色淡淡的,苏涟漪或许是觉着与往常的苏徵音不一样,伸出的那一双想要挽住苏徵音的双手,又讪讪的收了回来。苏徵音脸上挂着一抹笑意,她说:“你们怎么来了?”
苏涟漪一脸关切:“妹妹才从病中醒来,不好好在房中歇息,怎么就出门了?”
接着她又埋怨地看了茹云一眼:“你也是,你怎么照顾小姐的?”
茹云连连道歉,卑躬屈膝,好像真是她没做好似的。苏徵音说:“我就是听说我是从这上面摔下来的,所以来瞧瞧怎么个摔法,以免下次再失足了,可能就没这么好运气,能遇上姐姐了。”
苏涟漪问道:“那日从阁楼上掉下来,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苏徵音说:“是啊,我一点儿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