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是因为苏世载很少出现在程曼的房里;第二是因为苏世载要早朝,而她总是睡到很晚,纵然是特意想要给父亲请安,也总是错过。她见到苏世载时,方才来找母亲的兴致顿时缺了一大半,怏怏地朝苏世载行了个礼。苏世载目光没朝着她,但嘴上却说:“留下来吃个饭。”
他们三人围坐在桌边,若是普通人家,倒真像是一家三口的一顿普通温馨的早膳。也许是因为他们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能一起吃饭,这三人坐在一起,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尴尬。苏徵音发了一会呆,苏世载指了指她:“你怎么不吃?”
苏徵音知道苏世载吃完之后就要去上朝,她刻意吃得很慢,想要等他走了自己再和程曼说会话。苏世载一问,她又加快了些速度,最后竟然和苏世载同时吃完了。饭毕,他们漱口、洗手了之后,程曼替苏世载理了理朝服。苏徵音在一旁瞧着,心中叹了口气。其实她何尝又不想过这种父慈母爱的生活,可惜经历了那么多的她早就明白,今日再多的恩爱,也不会影响他日分钗破镜。更何况,苏世载是因为什么而来,他们三人心中都清楚得很。“既然要去程府,便早些动身,不要让他们请的先生等久了。”
苏世载对苏徵音说完这句话后,便独自先出去了。程曼见他走了,才慢悠悠从橱子里拿了一个锦盒出来。“你昨日给我送这么多东西来干什么,我深居简出惯了,哪里用的上这些首饰?你自己留着吧。”
苏徵音按住了程曼推过来的锦盒:“平日里外边有些什么赏赐,您都是最后一个挑的,他们总是留下最差的,我偏要让他们看看,我们程府得的最好的只能留给你。”
她这话说得孩子气,程曼一点也没有觉察出异样,只是叹气道:“我们哪里缺这些东西,你近日真是变了,昨天怎么能在那么多人面前那般说话?若是你外公不在,恐怕又要被罚了。”
苏徵音嘻嘻笑道:“我不就是看见外公在嘛,没事儿的,娘,这些事我心里都有数。”
程曼的忧虑都写在了脸上:“你不用去争抢那些,只有你平平安安的,我才放心。”
接着她又说道:“你若是与谁有什么两情相悦,千万要看清那人品性如何,再让他来提亲。”
苏徵音暗自思忖,那也不是她喜欢谁,苏府就会随随便便让她嫁了。她还是点头应声,免得程曼又多心多虑。苏徵音很盼望着程曼能够和她一起去程府,将这想法与程曼说了,程曼神色淡淡的,好像这事与她没有什么关系:“我嫁到苏府,便是苏府的人。总回娘家会让外人怎么想?而今你外公他们加官进禄,难免招人妒忌,你今后也要多多注意,不知多少人暗中盯着你。”
苏徵音宽慰了程曼几句,就离开了西院,往程府去了。府外的世界会是怎样的风生水起,她终于也有机会去瞧上一瞧了。·苏徵音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偶尔拉起帷裳,能瞧见外面的热闹景致。苏府距离程府有一段距离,须得穿过几条街道才能走到。闹市中人声鼎沸,上一世,苏徵音自从嫁入廉王府后就很少能独自出门了,今日透过这窄窄一方窗户看外面,倒觉得好生新鲜。接壤的瓦肆勾栏,墙垣楼阁,无处不是这繁华京城的标记。马车在正常的行进之中,突然停了下来。苏徵音与玉竹相视一眼,玉竹便掀开了帘子,询问车夫发生了什么事。苏徵音沿着敞开的帘门往外望去,前面的路口被拦了起来,一列军队走了过去,驰道上跟着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马车,车的三面被严实围了起来,只有走在前面的人才能瞧见里面坐的人。马车顶上面竖着一根长长的旗杆,旗帜在春风的照拂下扬了起来,上面赫然印着“原武军”三个大字。驰道近苏徵音的这一侧有一列骑兵,个个英武神勇。为首的那一位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毛色之间,瞧不见一根杂色。苏徵音在古书中见过这种马,名为照夜玉狮子,可日行千里,是马中极品。骑马的人更与其他人不同,他未着盔甲,头上束着白簪玉冠,穿着墨色锦袍,面如冠玉,鼻若悬胆,长身玉立,形容飘逸。“那些人是谁?”
苏徵音听见马车之外有个粗犷声音问道。“听说是萧元武在东海打了胜仗,皇上将他率领的原武军召回来了。”
有人答。那粗犷声音又问:“旁边那个看起来威风得很,那个年轻骑马的人又是谁?”
另一人答:“那是萧元武的妻弟沈钰。”
“王妃的弟弟?那可是之前那个谋逆的沈家的儿子?他们家不是被灭门了吗?”
“嘘,小声些,这话如今你怎么敢说的。这个沈钰可不是王妃的亲弟弟,五年前沈钰和王妃在战场上救了王爷一命,我听说呀,当时沈家刚被灭门,王妃觉得这个小孩跟他弟弟长的很像,硬要认他做义弟,景王殿下感念他和王妃的救命之恩,于是便同意了。”
“那皇上能同意啊?这岂不是给沈家留后了。”
“这沈钰又不是沈家亲儿子,还能给沈家报仇不成?这次他又带兵以少胜多,立了大功,皇上都亲封他为小将军了。”
苏徵音竭力回忆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这时,沈钰将头转了过来,视线正落在苏徵音的位置处。他目如点墨,幽深难辨,苏徵音不明白他在看什么,坦然与他对视了上去。而她周遭的女子见到沈钰瞧过来的目光,发出了不大不小的惊呼声。沈钰没有停下步伐,又回过头去。苏徵音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沈钰那似笑非笑的嘴角,好像悄无声息地勾了起来。沈家灭门的时候,苏徵音不过幼学之年,但是那件事,她却莫名记得很清晰。因为就是在那一年,苏世载成了北卫的宰相,自己也有了进宫的机会,第一次见到了萧元庆。沈家是文官,从前也是相府。那时,北卫的宰相还是沈朝。沈朝从皇帝还未登基前,就一直跟着他。而皇帝登基后,对他更是器重。那时的沈家,富贵极矣,位极人臣。皇帝本想将沈朝的独女沈小宛赐婚给太子萧元靖,但是沈小宛自己偏偏喜欢景王萧元武,皇帝便将她许给了萧元武做王妃。萧元武是个擅长带兵打仗的王爷,沈小宛嫁给他之后,便随着他行军打仗。萧元武一直驻守在在东海南蛮之地,他的军队名唤“原武军”。五年前,原武军在与南蛮对战之时,有人给敌军泄了密,南蛮知道了原武军的计划,在原武军原本的行军路线中设下埋伏,当时萧元武的王妃沈小宛也在战场之上,为了救他,甚至失了一条手臂。皇帝知道了此事之后,大发雷霆,下令彻查此事。而后来,当时还是御史的苏世载追查此事,发现那个泄密的人,正是宰相沈朝。彼时沈家本就位高权重,遭人忌惮,而苏世载拿出的证据确凿,皇帝一怒之下,就判了沈家满门抄斩,而王妃因为救了萧元武一命,幸免于难。至于沈钰,苏徵音倒是听说过沈朝有个小儿子在原武军中,不过她依稀记得,沈家那个小孩子,五年前在被诛满门的时候,就随着沈家一同被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