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悬与李飞光,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地谈了几个来回。
李飞光终于收起戏谑不羁,沉稳严肃地思考方案可行性。 沈悬的愿景规模宏大,借助沈氏集团技术壁垒,强势拉拢上下游,形成微电子产业集群。 这还不是最大目标,他剑指之地是五公里外的懒鱼港,那里将成为优质深水港,原材料、半成品、成品畅通无阻,达成集群后,扩大议价权,建立期货中心,打造核心期指,从而拿到全球定价权! 李飞光感觉在做梦,他一个玩儿钢筋混凝土的,真能搞这个? “大少这是要配享太庙啊。”他语气轻快,却直指症结——投资回收期限。
超长线投资,人没了,钱还在,多少有点亏得慌啊。 沈悬胸有成竹:“李先生不会要跟房地产从一而终吧?抱着杠杆,躺下、睁眼就是一个亿的利息。更大的钱,更高的杠杆,更迷人的死亡,何必。”李飞光被打在七寸上:“大少有何高见?”
“物流服务配套,是房地产的近亲,我不熟,但愿意割爱。”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沈悬拉扯着战线,“这可都是活钱,涓涓细流。”
李飞光大脑光速运转,光沈氏极上下游在园区,提供配套就能赚一大笔,而且这些钱夜以继日周转流入。 对他这种搞巨型投资,回收期长,高杠杆企业来讲,现金!源源不断的现金,就像一场美梦。 李飞光不再犹豫:“大少说得,我了解了,不过具体还得看方案。”
“好说,不急。”
沈悬冷眼旁观一般。
突然,他摆在桌上的私人手机,静音下亮起,来电赫然是110开头?! 两人的茶台不大,李飞光看得真切,莫名之下,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表示不介意。 沈悬接起来,是金打街派出所。 核实家属身份后,对面告诉他:他家大疯狗沈涵,以一敌十,打的荡气回肠,揍的排山倒海,快来领人吧!再不来,派出所都叫他拆完了! 沈悬双眼一闭,没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 李飞光托腮,暗中啧声:美人就是美人,骂个人都这么漂亮。 “李先生,不好意思,家中有事,要回去处理一下。”沈悬起身告辞。
李飞光将电话内容听得七七八八,也站起身:“派出所的事,我熟。大少不介意,我来帮忙处理。”沈悬不知具体情况,大晚上也不想惊动公司,前脚老二滚蛋,后脚老三进局子,弄不好又是一场满城风雨。 李飞光左手不良资产,右手房地产,名副其实的地头蛇,如遇棘手的事,还真能帮上忙。 “好,辛苦李先生了。”
沈悬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侍者拿来二人衣物,阿耀上前刚要接下沈悬大衣,被李飞光捷足先登。 但李飞光没想到的是,阿耀,一个不起眼的影子,居然不肯松手。 二人分别拽着一条袖子,和半拉领子,面无表情,僵持不下。 沈悬掩嘴咳嗽:“李先生,这就不必了吧。”“欸,大少客气不是。”
李飞光的眼神,不清不白,“我心悦诚服,感谢大少指点,给大少披件大衣算什么。”
阿耀下颚紧绷,攥实了大衣,仿佛下一秒就能给李飞光踹出去。 沈悬无语,只能亲手接过大衣。 李飞光倒是潇洒,笑着松手,挑衅地看一眼阿耀。 阿耀依旧攥着衣袖,不依不饶,眼神恨不得在他脸上开个洞。 直到沈悬将衣服重新递到他手中:“阿耀。”
“沈先生,对不起。”
阿耀这才替他穿戴起来。
沈悬瘦但身量高,半长羊绒大衣,腰线上提,更现窄腰长腿,风流潇洒。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染了层柔软的金,瞳仁仿佛一颗清透琥珀。 李飞光心神一荡,突然发现,原来在金钱之上,还有如此诱人的宝物。 …… 一行人很快到达金打街派出所,弄清楚来龙去脉。 沈悬叫阿耀先去跟酒吧老板核实赔偿,签保密协议。 他亲自去接待室,领取致命大奖! 由于沈涵杀伤力太大,又是个醉汉,不配坐椅子,只配拷暖气管子上,蹲墙根儿反省人生。 沈悬推门进去时,这家伙梗着脖子,脸朝天,蹲那儿抖腿。 他额头、嘴角都挂了彩,英俊里透着滑稽。 感觉到一片阴影接近,桀骜不驯的沈涵张口就来:“不饿、不渴,我要见律师……” 他狗鼻子扇动,闻到一股熟悉的琥珀香,猛然转头:“大大大大大哥!”沈悬也不说话,居高临下盯他一阵,才俯身钳住他的下巴,抬高问道:“疼吗?”
事情他已了解清楚,沈涵不忍他人侮辱沈泉,才大打出手。 而沈泉,在第一时间做出的选择,是先救弟弟。 沈涵从小顽劣,打架挨揍家常便饭,沈家的猫狗耗子都躲着他走。 家人、旁人也只当他爱惹是生非,挨揍挂彩纯属活该。 极少有人问他,痛不痛? “还、还行吧。”
沈涵咽口吐沫,瞪着大眼睛看他。
沈悬已交过保释金,靳磊那边来了律师,也想私了,整体问题不大。 警察进来终于把沈家疯狗,从暖气管子上解下来。 沈涵嘴里“嘶”气,一屁股坐地上,活动麻木的手脚。 沈悬蹲身,手穿过他腋下,把人架起来,扶到椅子上,又倒杯温水给他。 沈涵受宠若惊,躲闪着捧起纸杯,咕咚咚牛饮:“谢、谢谢大哥。”大哥身上淡淡琥珀香,合着屋外寒气,凛冽锋利。 而他,满身烂酒味,还有散不开的烟草臭。 沈涵自惭形秽,不着痕迹往一边挪了挪。 “你去道歉,就可以签和解回家了。”
沈悬看他,像只拆家挨揍的小狗似的舔水。
沈涵一听道歉,秒变哈士奇震惊:“我道歉?我道他奶奶个……” 见大哥眯起眼,他把那个“腿儿”字,直接咽回去:“好好,你是老大,你说了算,都听你的。”“走吧。”
懒得跟他拉扯,沈悬转身向门外走去。
“大哥!”沈涵起身叫道,“哥,我能带沈泉走吗?”
沈泉与大哥起冲突那天,他被关在楼上念经。 但凡他在,都不会让宋回那狗日的把沈泉带走,高低给他揍个粉末性骨折! 沈涵手里转着纸杯,怯怯开口:“大哥,我的股权、分红,都可以让给沈泉一半,他不用回沈家,他、他跟我住外面,绝对不丢大哥面子,谁都不会知道!”
沈悬没说话,甚至没回头,继续走向门口。 “大哥,大哥我求你……”沈涵撑着桌子,头垂得很低,“我忍不了他们那么说,沈泉心思重,他要知道了,该多难过啊。”
沈悬无动于衷,拧开门:“我又管不了你。”
“……”沈涵张嘴傻愣住,这啥意思? 等沈悬走没影儿了,他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我可以胡搞的意思吗?! “大哥、大哥等等我啊!”
沈涵甩着螺旋桨尾巴,撒腿追哥。
…… 靳磊脂肪含量高,受伤不重,鼻青脸肿,俩鼻孔里都塞着纸团,但没骨折没破相。 被揍惨了的是宋回,现在还在医院缝针呢。 沈悬接了靳家的电话,那边很客气,不想把事儿闹大,率先道歉,还提出不小的赔偿数额。 靳磊是私生子,靳家没儿子,认回来还不到一年。 他头顶上四个虎视眈眈的姐姐,靳家老头再偏心,也有点力不从心。 沈悬一贯“与人为善”,招来沈涵,兄弟二人站在靳磊面前。 “沈涵,给靳少爷道歉。”他的手搭在弟弟后脑上,无声威胁。
沈悬肩背笔挺,眼神坚定,举手投足气质不凡。 靳磊在外长大,娇惯放纵,没经过礼仪教养,在正经儿大少爷面前,站没站相,跟个碎催似的。 “内什么,不好意思哈,给你打这模样。”沈涵吊儿郎当,嬉皮笑脸,根本没道歉的诚意。
靳磊怒气值四个加号,愤然望向沈悬,一脸兴师问罪。 要不是他老子,打电话来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得罪沈悬,他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哪知,沈悬摸了摸弟弟扎手的松花蛋脑袋,不咸不淡说了句:“好,那就这样吧。”“合伙欺负人呢?”
靳磊原地爆炸,“和解不想签了是吧?!”
沈悬抬头,慢条斯理说道:“靳少爷,靳磊,我记下了。”
对方律师擦汗,拿着两份签好的和解书,捧到他面前:“沈先生,我们签,我们一定签!我们少爷冲动,您别听他的。”
靳磊脸上青白交加,很难掩饰他在靳家其实没一点话语权的事实。 沈悬没有难为律师,甚至轻声慢气安慰道:“不要紧,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李飞光作壁上观,只有眼毒的他,从沈悬的笑意里,读出危险信号。 沈家的这位大美人,狡诈、记仇、护短,睚眦必报,妙得很! 两份和解书,其中一份是沈泉的,为救沈涵他给了靳磊一灭火器,差点砸着头。 沈悬一并签了,但没去见人。 这会儿沈泉被警察带出来,交代可以走人了,这才看见大厅里的大哥和沈涵。 他穿着件名牌羽绒防风服,是为数不多没卖掉的冬衣。 里面却穿着奶茶店T恤,上面有巨大的宣传字,和卡通形象。 前两天,他在后厨负责洗切水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提刀只会切自己,手指上满是伤痕,缠着好几个创可贴。 沈泉看见大哥,羞愧、难为情、恐惧、不安大爆发,低头缩起手指,暗中抠弄掉创可贴,藏起血红伤口。 他越是在意,注意力越是集中,空气微小流动,都让他浑身战栗。 可渐渐的,他发现,大哥的眼神从未在他身上停留,甚至从未看向他。 沈泉的胃里塞满石子,沉重得仿佛心脏都被拉扯下去。 尖锐的耳鸣和神经叫嚣下,他听见大哥叫沈涵走的声音。 沈泉抬头,视线里一片模糊。 沈涵在前面喊:“沈泉!跟我回家,快点!”
沈悬背对着他们,停步车前,阿耀知趣儿地没拉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