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帮助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我反问伊佐那。
他显然不信,冷冷质问:“全世界那么多生病的人,你帮的过来吗?”“遇到了自然就会帮。”
我扯回自己衣领,慢慢地说,“伤害一个人或许需要理由,但帮助别人是自己内心的选择。”
伊佐那皱了皱眉,露出作呕的表情:“虚伪。”
“难道你没有无条件地帮助过别人吗?”
我问道,“比如在你小的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受到欺负……”
“没有——”他拖长了尾音。 “是么——”我也学他拖长了尾音。 四目相对,伊佐那捏起拳头,威胁般地朝我挥了挥:“我只会无条件揍人。”……这家伙即使病着,态度也还是这么嚣张。 我握住他的拳头,然后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少年的手心很烫,大概是还没有退烧的缘故,他的脸也涨得红红的。 “没关系。”
我在他的指甲上捏了捏,轻声说,“你以后总会有机会帮助别人的。”
“我才不需要这种机会!”
“安静点,我要看一下你的体温。”
我从伊佐那的胳肢窝下拿出体温计,甩了甩,看了读数后,发现他已经退烧了。
“咦,退烧了怎么脸还这么红?”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被他立刻打掉了。 “随便的女人。”
他气恼地说道,“你是不是对每个男人都会动手动脚?”
退烧了,但脑子还没好。 “注意你的措辞。”
病房外等候的君岛连门都不敲了,直接走了进来,“芙柚子小姐,既然黑川君平安无事,我们也该去吃晚餐了。”
顿了顿,他补了一句,“今天是你的生日。”
刚好在这时,护士过来查房了,告诉我们七点之后就不能探视了,要让伊佐那安心静养。 “鹤蝶,你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吧,今天也是平安夜。”
我对鹤蝶提出了邀请。
话音刚落,一只抱枕朝我飞来,被旁边的君岛眼疾手快地拦截了。 下一秒,君岛将抱枕按在了伊佐那的头上。 他冷冷地说道:“刁难女生还像个男人吗?”“你说什么?!”
“君岛,算了啦。”
见伊佐那气到坐了起来,我赶紧分开两人,“这位同学,生着病要安静,不然还得吃苦的要命的药哦。”
两个男生谁也不服谁,一个抬着下巴瞪着对方,一个压低眼镜,眼眸里敛着怒火。 “鹤蝶,你不准去。”
伊佐那开始对他的专属仆人发号施令。
鹤蝶没有半点犹豫地应声:“是。”“你现在马上去我家替我喂热带鱼。”
伊佐那双手枕在脑后,幽幽地说,“那条白色的记得不准喂,让它饿着。”
白色的热带鱼?不就是被他说很像我,还取名叫柚子宝的那条吗? “是。”
鹤蝶对伊佐那和桦地对迹部一样唯命是从。
我没有强求,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走了,伊佐那你好好休息吧。”“骗子……”伊佐那低声说道。 这一声又低又软,简直像是撒娇。 我还想再问,他已经钻进了被子里,只留给我一个无情的后脑勺。 骗子? 我骗他什么了呢,我没想通。 没想通的事便会一直困扰我,生日的烛光晚餐吃的也很不尽兴。君岛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问道:“不合口味?”
“不,挺好吃的。”
我摇摇头,“只是在中华街吃法餐,有点奇怪。”
中华街应该是吃中国菜的地方,我想起以前和伊佐那来的那一次,我们没有坐在餐馆里慢慢吃饭,而是更自由的一路逛一路吃。 他会叼走我手里唯一的一只小龙虾生煎包,我也会从他的冰糖葫芦串上拔下最后一颗。 我点的是常温奶茶,结果他却偷偷给我换成他的冰奶茶,还将杯子按在我的脸上,看到我被冻得一个激灵,他就得逞地笑…… 太鲜活了,也太生动了。 我放下了手里的刀叉,看向对面的君岛。 君岛正在喝饮料,握着杯子的手指白皙修长,可能是拍习惯了广告,他在日常生活的举手投足间也总保持着端庄优雅。 我想象了一下他从我手里叼走生煎包的样子,发现实在是想象无能。 记忆里的少年依然是伊佐那的脸。 “你在想什么?”
君岛察觉我在看他,也放下了酒杯。
“在想你会不会喜欢我送你的礼物。”自交往以来,我们互相赠送了很多礼物。 胸针、项链、相机、手表……价格都不便宜,但是又都容易买到。 君岛微微一笑:“只要是芙柚子小姐送的礼物,我都喜欢。”
“也是,毕竟都是中规中矩的东西。”
我从包里翻出一只盒子,刚一打开,就发现弄错了。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条四叶草项链——是真的四叶草,然后用滴胶封存在了金属框里,链子是最普通的金属链。 这是我做着玩的手工,不是给君岛准备的礼物。 我在包里一通乱翻,扒开一堆杂物,最后总算找到了那条宝石项链。 “亚特兰蒂斯之石,很中二的名字,其实只是一颗蓝宝石。”我将项链盒子递给君岛,“等你二十岁成人礼,我送你妖精之心。”
妖精之心也是一颗宝石,目前还是若宫艺术馆里的展览品。 君岛摩挲着项链,轻语道:“比起妖精之心,我更想要芙柚子小姐的心。”
“……呃。”
“那个盒子里的,可以给我看看吗?”
他指着我最先翻出来的盒子问。
我十分大方地推了过去:“请随意。”君岛打开,怔了怔,“艺术品。”
他说了一个很委婉的词。
“你太礼貌了。”我乐了,“如果是伊佐那看到了,肯定要吐槽这是什么丑东西。”
君岛无言,也无奈。 “抱歉,提到了你不想听的名字。”
“礼尚往来,我也有礼物送给芙柚子小姐。”
君岛岔开了话题。
一只袋子被放在了我面前,里面是芙莎绘最新款的包,浅紫色的。 包很漂亮,我也很喜欢,立马道谢:“谢谢,你有心了。”我们的晚餐在很平淡的交谈中结束,在逛中华街时,我忽然看到了门口设有飞镖游戏的宠物店。 伊佐那就是在这里赢到那那子的。 “芙柚子小姐,要进去看小动物吗?”
“不。”
我下意识地拒绝了,“我对宠物不感兴趣。”
“哦?”
他提出了怀疑,“可你家里那么多宠物——”
君岛去过我家做客,我的母亲很喜欢他,也许是因为看过他演的电影。父亲对他虽然谈不上满意,却也很客气,在前者心里,迹部景吾才是女婿的最佳人选。 “家里养的宠物都是樱庭在照顾。”“那只黑兔呢?”
他说的是那那子,与其他的宠物不同,那那子只和我亲近,连樱庭都被它咬过两次,目前需要戴着防护手套才能喂食。 “那那子脾气不好,无法和除我以外的人亲近。”
君岛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食指:“的确不好,我没惹它就被咬了一口。”
他的确没招惹那那子,只是和我牵手在花园里散步,遇到了那那子,便跳过来咬了他。 说起来唯二两个没被那那子咬过的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伊佐那。 不过伊佐那的遭遇并不能让其他被害者羡慕,毕竟他刚见面就被那那子尿了一身。 “那那子,伊佐那?”
君岛回味过来了,“黑色的皮肤和紫色的眼睛,难道他们是亲戚?”
“哈哈伊佐那听到要打人了。”
我解释道,“那那子是伊佐那在这里赢到的。”
于是我把先前和伊佐那在中华街的奇妙经历告诉了君岛。 说完才意识到君岛不待见伊佐那,只有我一个人在笑。 “不好意思,换个话题吧。”
“芙柚子小姐,我也要为你赢一只宠物。”
君岛说,“我的飞镖玩得也不差。”
“……” 我突然有些累了。 “君岛,和你交往到目前来看,我们的情绪都在掌控范围内。”
顿了顿,我又有些不理解,“你是个很理性的男生,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我要什么,你和他较劲有什么意义?”
青年在夜色下沉默,眼镜后面的双眸里翻滚的情绪重新恢复到风平浪静。 “我很抱歉。”
“今天到此为止,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回酒店吧。”
我转过身,补上了一句,“……圣诞快乐。”
君岛没有跟上来,我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伊佐那的公寓。 ——如果他在这大半年里没有搬家。 上一次来时淋了一身春雨,这一次来时淋了一身冬雪,总归是要带点狼狈的。 我掸掉头发上的雪花,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被打开,幸运的是,开门的人是鹤蝶。 ……谢天谢地,伊佐那没有搬家。 “晚上好,鹤蝶。”
我扬了扬手里的袋子,“你一定还没吃晚餐吧,我打包了点心,有肉包还有桂花元宵。”
鹤蝶一见是我,侧着身体让开:“要喝蜂蜜柠檬茶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喜欢蜂蜜柠檬茶?”
“我不知道。”
鹤蝶顿住了脚步,“伊佐那家里只有这个。”
“哈?”
我跟在鹤蝶身后进了厨房。 偌大的冰箱里,一半是啤酒,一半是牛奶,中间堆了几十只柠檬。 架子上是一整排的罐装蜂蜜。 “他是柠檬精转世吗?”
“不是,他以前很讨厌酸的食物。”
鹤蝶边切柠檬边说,“差不多是从今年春天起,他开始做柠檬茶了,也给我们喝过。我做的没有伊佐那做的好喝。”
从今年春天起……那不就是从仙道家喝了蜂蜜柠檬茶回来的时间吗? 这是在和仙道较劲? 我摸了摸鼻子,在伊佐那家里参观了起来。 鹤蝶已经喂过热带鱼了,鱼缸里残留着一些浮食,其他鱼都吃饱休息了,只有一条白色的热带鱼,还在继续埋头苦吃。 它比半年前胖了许多,看来伙食一直不错。 “鹤蝶,你没有给白鱼断食嘛。”
我记得伊佐那警告过鹤蝶要让它饿着。
“真给它断食,伊佐那会揍我。”鹤蝶将泡好的柠檬茶递给我,“他很喜欢这些热带鱼,尤其是柚子宝,啊,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被他垄断了吗?”
他也曾警告过灰谷兰不准这么叫。
“是。”“鹤蝶,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你说吧。”
“为什么你会把伊佐那当王呢?”
这是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横看竖看,鹤蝶都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和伊佐那诡异的三观无法相融,“他救过你的命吗?”
这本来是我随口的吐槽,鹤蝶却认真地回答道:“是,如果没有他,我早就去另一个世界陪我的父母了。伊佐那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
“……这样啊。”
“若宫小姐,感谢你送他去医院。”
鹤蝶突然朝我鞠了一躬,“在今天之前,伊佐那发烧从来没去过医院,也没有人会在意这种事。”
“他虽然不配合治疗,但看得出来他今天很开心。”
“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鹤蝶的话变得很多,脸上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伊佐那他果然喜欢和若宫小姐相处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