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云衢前,我已经猜到场面好不了。这一路过来也看得清清楚楚,李子哲他们是毫不留情。可等我真进到之前来过一次的石屋里,亲眼见到那副场景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往后撤。甚至连李子哲搂着我的肩安慰我别怕,都忘记躲开。云衢已经不是我最初见到的模样,大红喜服早就被撕扯开,袒露着修长挺俊的上身,原本如白玉般的肌肤遍布伤痕,暗红深紫狰狞至极。它们有的已经结痂,有的新鲜像是刚撕裂开,血色还没完全凝固。明叔开始没察觉到有人进来,他抓住刺穿云衢琵琶骨的锁链使劲一晃,原本低垂的头因剧痛颤栗而抬起,凌乱不堪的黑发间,他脸色惨白,冷汗密布。“耗下去也没任何意义,不如早死早解脱!用你妖丹炼药必将助我神功大成……”明叔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转头看到我,笑得慈爱又隐含责备:“你怎么来了?这么野蛮粗俗的场面不是你这小丫头该看的!再吓到掉了魂!”
我愣了愣,勉强回答:“我被妖怪抓过来的,脚崴了也害怕自己一个人待着,就求子哲让我留在这……”一股无法抑制的恐惧油然而生,我边说边抖。这一路过来见到的残骸跟血腥令人畏惧,但此时让我心底寒意不断的是明叔的态度。他刚才威胁云衢时还凶相毕露,恶意满满,我不聋不瞎,看得到听得见。可转眼他就完全没这回事似的,一脸慈爱与隐含责备的关心。我不相信有人能这么快速地在两种相反的情绪里转换,除非他早就习惯演戏与欺骗。这是惯犯!幸好我现在的表现可以用“被现场吓到”来解释,所以明叔他们并没有察觉我想法,只是劝我赶紧离开。目的还没达到,我当然不能走。我快步冲到云衢跟前,扬手扇了他一巴掌,嘴里骂道:“活该!你这种伤天害理的妖怪,就该被整死,还有这上上下下大妖孽小妖孽!死得好!”
云衢缓缓转过脸,清艳而妖的眉目透着傲冷沉恨,犹如万道冰针般刺向我。强烈的恨意,汹涌不绝……我浑身一颤,迅速撤到旁边,一时间再不敢与他对视。李子哲立即上前,双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怕,他现在强弩之末,很快就能解决掉。除了抓你的那个,其他余孽全都死了!”
我心慌意乱地点了下头,飞快地瞟了云衢一眼。他已经闭目,就像不愿再看见碍眼的垃圾。我不知道他察觉了没有,也没办法再做多余的举动或者提醒。重要的是,我也不敢再靠过去,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太冰冷可怕了。明叔好言相劝:“昕丫头啊,叔知道你心里恨,大家都恨作恶的妖,但现在你也看到他跑不了,也出了气了,这样,我让子哲护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没有一直赖下去的理由,只好点点头,并且演戏演到底:“子哲,我怕村里再出事,你在山下陪我好不好?”
“好,真拿你没办法!”
李子哲满脸宠溺。我浑身我鸡皮疙瘩,无意中瞟到云衢望过来的目光,充满轻忽篾意,刺骨冰寒。我再也不想逗留,急匆匆扭头跑出去。因为着急还磕到门框,李子哲关切道:“没事吧?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小傻瓜!”
不知是对他的话有反应还是一直充斥在屋内的血腥味令我作呕,我一下子反胃。但也因为这样我想起来自己任务还有遗漏,转头看向明叔:“您跟我们一起下去吧,我妈特意做了大餐要招待你们,我就是出来找你们途中被抓走的。”
“这……”明叔有所犹豫。我再接再厉:“叔,你就跟我们一起下去吧,这死东西困在这根本跑不掉,其他的杂碎都被搞定了,还怕啥呀?”
明叔沉默不语,明显在思考。李子哲上前劝说:“师父,你也累了半天了,咱们下去吃点东西,休息休息也好恢复点精力。”
说完他又快速地嘀咕了一句什么。像是某种拗口的方言,我听不懂,怀疑他们是在背着我说什么。明叔果然点了点头:“行吧,那这么着,我先下去,探探路看看还有没有藏着的小杂碎。你俩慢慢往下走,别着急。”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有种联想,该不会是提前赶回去检查阵法的吧?我那套演技应该是骗过了他们,那顺理成章地就会想到,我能被抓到这里来肯定是镜中界出了问题。李子哲用听不懂的话所说的,没准就是对此事的猜测。明叔想赶在我回去前把阵恢复,这样我回去之后不会发现破绽。我只能说他们太低估我了,也太高估他们自己的能力。就算没童子阿白他们,我也已经察觉到家里村子中的不对劲。只不过若是没有他俩,我可能不知道如何破解,还急扯白脸地在村里徘徊。明叔先一步走了,李子哲处理了下现场。他让我在外面等着,还特意把门关上。只是没关严,双开门敞开条缝。我看到他抄起桌上一节木棍,一头削尖,一头缠绕着红线跟黄符。然后走到云衢跟前,将尖端对准他心脏狠狠扎进去。一声明显压抑住地闷哼响起,除此之外听不到其他动静。云衢身躯颤栗,胸膛剧烈起伏,他抬起头朝李子哲狠狠啐了口血沫。我不想再看,转开头,站到离门远的位置。随后就听见几声重重地拍打的动静,用脚指头也能猜出来,是李子哲在为那一口血沫惩罚云衢。又等了一两分钟,李子哲走出来,一边拿纸擦着脸一边说:“这畜生真是不老实,不多加提防还是危险,芸昕你以后千万别靠近。”
我点点头,只想赶紧离开。希望云衢能把握住机会,就在我扇他耳光时,藏在衣袖里变小的金兽就被我偷偷扔了过去。也不知道金兽能不能帮上忙,云衢的伤看起来很重,还有扎心脏的那一下……他到底能不能撑住……我现在也只能默默祈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