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真有金钟罩铁布衫护体?”
李远把檀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你明明跟亭姐挨得最近,怎么反而没被感染?真是奇了怪了!”
陈家妹也想不明白。“既然小檀阴着,干脆把他单独隔离吧?”
罗正华提议。黄强一听,立即响应:“好好好!把他隔离到会议室。”
孙世茂觑着他,“你是想趁机睡他的床吧?”
黄强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是为他好,你想想看,阳了多难受啊,我腿疼了两三天了。”
“你那是走太多了。”
檀朗说道。闻言,孙世茂连忙扭头对黄强说:“你有梦游的毛病,你不能跟我们睡一块儿,要是哪天你抽风,拿美术刀抹我们脖子怎么办?”
看过那晚的监控后,孙世茂三人这才明白过来,为何檀朗看他们的眼神奇怪又好笑了。而黄强在看到自己像行尸走肉似的行为后,吓得不轻,打算隔离一结束就去看医生。“对对!需要单独隔离的人是你。”
李远旋即附和。黄强撇嘴,“那小檀咋办?要是被我们传染了。”
檀朗云淡风轻地说:“顺其自然。”
“好了,今天的休息时间到了,开始干活吧。”
明丁丁看了一眼手表,吩咐一句后,又和罗正华一头钻进了库房,继续研究灯泡去了。其余几人也各自忙碌。自从明亭来公司后,就给每人明确了工作内容,免得他们像从前一样,淡季就抠脚,完全在浪费时间。不过,这也是自贡彩灯行业长久以来的一个弊端。忙的时候脚不着地,闲的时候身上长虱子。明亭认为这种工作规律很不好,她分析过,之所以旺季忙,除了订单猛然增多外,还有就是平时没有为旺季怎么做准备,有时甚至连原材料都要现卖,担心平时攒太多,增加成本,但现买材料又会存在供货商坐地涨价的情况,其实是个恶性循环。为此,明亭按照檀朗才来公司时说的“识局”、“解局”和“破局”来进行改革,让黄强他们三个技术核心在平时没有项目的时候,进行学习和自我提升,从网上或其他各种渠道研究别人的彩灯,包括非遗以外的灯饰,再每周画一张设计图或写一份心得汇总。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再无所事事,也不会茫然无从了。等到每周一开早会,就交作业,周五开晚会,进行总结。用明丁丁的话来说,他们这叫枕戈待旦,厉兵秣马,就像战士一样,待大项目一到,他们才不会慌。这次“端午夜游”就是最好的体现,换做从前,别说两组彩灯了,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完成一组就已经不错。成效显著,大家自然就推崇这种工作方式,让“大明彩灯”越来越像有规模的公司。“你好,我是大明彩灯的小陈……”至于陈家妹,则依旧与不同的客户保持联系,定期回访、开发新客户,网上、电话,上门拜访都在进行。最开始她不太愿意上门拜访,有些怯场,但跟着明亭去了几次后,渐渐有了自信,已经能独立完成这项工作。明亭见状,给她涨了底薪,让她干得更加卖力。檀朗就不用说了,一直有一套自己的工作方式,根本不需要明亭管着,不过明亭布置的作业,他还是会按时交。“你今天精神好些了吗?我想跟你详细聊聊那五款古花灯的设计图。”
把那五张图细化一遍后,檀朗还是卡在配色问题上,因为这五款花灯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就像是明亭想象出来的,他从没见过类似的款式。明亭:“你上来吧,我们面对面说。”
檀朗回了个“好”,就把细化后的图打印出来,拿着一盒马克笔上了楼。陈家妹瞄了一眼,仍是疑惑:“二人走得那么近,檀朗怎么就没被传染?他之前也没阳过,体内没有抗体。”
“难不成…这是爱的力量?”
明亭也在疑惑这个问题,看着推门走进的檀朗,双手撑腮,问道:“你到现在还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几天没洗澡了,你说呢?”
檀朗反问。明亭哑然失笑,然后打趣问道:“那要不要借我香水喷喷?”
檀朗说:“你可以借给黄哥他们三个。”
“他们身上有味儿?”
明亭眨了眨眼。檀朗面无表情地说:“黄哥头油重,李哥脚臭,孙哥身上有股子过夜螺蛳粉的味道。”
“呃…那真是委屈你了。”
明亭抽了抽嘴角。檀朗摆摆手,“反正快‘出狱’了。”
随后,他把那五张图摆在明亭面前,“配色的问题,你有什么看法。”
看到这五张精修过的样稿,明亭两眼泛光,重重点头,“这次,我的看法相当得多!”
“哦?上回问你,你还一脸茫然。”
檀朗见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挑了挑眉,随即打开马克笔的盒子,让她自己来上色。“我?”
明亭手指自己,“我可是个手残。”
“不是脑残就行。”
檀朗玩笑一句后,说道:“你随便涂,按照你的想法来,别管难不难看的问题,反正到最后,我都会帮你修改好。”
“我们一起来完成这五盏古花灯的产品图。”
见他这么信任自己,明亭也燃起了斗志,在脑中回忆了一遍那条街上的各色花灯,再挑出一只红色的马克笔,对着其中一张线稿涂抹起来。这时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将两人笼罩在金色的柔光里,宛如一幅画……“今日阳光明媚,视野极佳。”
另一个时空的明雪,也在暖阳的照耀下,将厨娘四娘帮她翻出来的二十副旧碗碟抱到了院子里,对着阳光逐一检查。明老太得知此事后,好奇来看,正好撞见这一幕,顿觉赏心悦目。因为此刻的明雪,正坐在阳光下,手里的瓷碗反射的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如梦如幻,就像画里的仙女。阿雪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明氏花灯的!明老太在心里感叹。尽管明氏花灯一代传一代,从未断过,也积累了一些财富,算是本地商贾中比较富庶的,但明老太清楚,如果不把铺子经营好,肯定富不过三代,明家迟早会衰败。现在明家没有男子当家,让她一直忧心忡忡,即便找来章道明入赘,还是感觉被虎狼环视着,一旦铺子经营不下去,他们在富顺县的地位也就没了,迟早会被那帮人跳出来瓜分家产。所以,唯有“花灯明”能让明家安稳下去!我只能自私一些,把阿雪留在身边……“阿雪,听四娘说你打算拿这些碗碟做灯。”
收起心绪,明老太来到明雪身旁,笑容和蔼地看向明雪。明雪点点头,如实说:“祖母,我做了一个神奇的梦,梦见自己来到了像是仙界的地方,看到了好几盏巨型花灯,其中一盏正是用这些碗碟组装的,趁着我还能记得它们的样子和大概的制作方法,想上手试试。”
“碗碟组装的花灯?那会是什么样子?”
明老太好奇。明雪摆弄着面前的碗碟,也露出了好奇又期待的表情,“希望我不是异想天开。”
她记得梦里见到的那盏巨型瓷器花灯,用的像是棉线似的绳子把众多碗碟捆扎在一起,可全靠绳线来固定,怕是很难,中间应该还有什么东西来支撑吧,不然上千万副碗碟,岂不是风一吹就倒了?别说风吹了,要把它们固定成型都难。里面肯定有东西在支撑固定,可到底是什么?也是竹子编制的灯架吗?可竹子能承载那么多的瓷碗碟?明雪在这里卡住了……唔…不过竹子编成的灯架应该能承载这二十副碗碟吧?她转念一想,又豁然开朗,随即唤来四娘帮她把这些碗碟包好,她要带去铺子。“祖母,我先去铺子了,今日可能会很忙,你和阿明就不必等我用晚膳了。”
找来一辆板车,明雪把包好的碗碟放上去后,就推着车朝“花灯明”走去,没让旁人帮忙。“姑娘可真能干!”
四娘忍不住夸赞。虽不是官家小姐,但明雪也是富商千金,却从不摆出矜贵之气,尤其在父亲与弟弟相继离世后,更加坚韧了,宛如一株倔强冲天竹子。“阿雪,不是男子,更甚男子。”
目送着自家孙女步入朝阳中,明老太欣慰而笑……“怎么样?”
用了将近两个小时,明亭才把那五张线稿涂完颜色,不会画画的她,完全是随意涂抹,看起来就像孩童的涂鸦,不免有些没把握,不仅没法让檀朗获取设计灵感,反而让他两眼一花。“你怎么没有继承明总的绘画天赋?”
果然!一听到檀朗这话,明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能继承到我妈的天赋了吧。”
“哪方面的?”
檀朗好奇挑眉。明亭咧嘴一笑,“跑得快。”
檀朗的眉头挑得更高了,“这怕不是继承来的,而是挨打挨得多了,练出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经常挨打?”
明亭皱眉。檀朗笑说:“听你偶尔提到小时候的事,就能大概猜到,你以前很皮,再看你和明总对阿姨那种忌惮的态度,我猜阿姨肯定是家里的女王,而且还是典型的川渝妈妈,所以你小时候肯定经常挨打,一打你就逃就躲,久而久之,自然就练就了一身敏捷逃窜的本事。”
“你才敏捷逃窜!”
明亭晲了他一眼,嗔道:“说的就好像你小时候没挨过打一样。”
“没有。”
檀朗摇头。“骗人!”
明亭不信。檀朗说:“我从小就不让父母操心,而且我父母离婚这件事,让他们多少对我有些愧疚,尤其是我爸,尽管他希望我留在他身边,可又因为我从小就要和我妈分开,就更加愧疚,宠我都来不及,哪舍得打我。”
“唔。”
一想到檀朗那个略微复杂的家庭,明亭没再就此聊下去了,而是指着自己的“杰作”,忐忑问:“是不是太花哨了?”
檀朗摇头说:“花灯花灯,花里胡哨才好看,你虽然没什么绘画天赋,色感还不错,尤其是撞色的使用,看起来又土又时尚。”
“什么叫又土又时尚?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明亭好笑。檀朗坦言:“我这是实话实说,撞色撞得好就是时尚、艺术,撞得不好就是土。”
“我们小时候不是有句俗语叫‘红配绿丑得哭’吗?但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能随处可见‘红配绿’,因为这两种颜色代表着极端的暖色调和冷色调,配在一起能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古代的婚服不就是红配绿,但你觉得土吗?”
明亭回想了一下在电视上看到的古代成亲的场景,摇了摇头,“不土,可能是因为衣服上的点缀多吧。”
檀朗点头,“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饱和度的问题,古代红绿婚服的饱和度其实不高,有点高级灰的感觉,所以用现代人的审美去看,仍旧觉得时尚。”
“所以,你这些花里胡哨的配色,一定要把饱和度压低,同时在比例上要分配上得当,这样就不土了。”
明亭当即顿悟,“又学到了。”
檀朗随即把这五张样稿小心拿起,“我把这些图传到电脑上,直接在PS里用吸色棒把你的配色吸出来,再调一下饱和、明度那些,重新上色。”
“哦哦。”
明亭听得似懂非懂,“那什么时候能弄好?”
“解除隔离前应该能画完。”
“坐等!”
明亭双手撑腮,笑眯眯地望着他。檀朗莞尔,“你笑起来真的很像狗。”
明亭笑容一敛,“你才像狗!”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桔子,向他砸去,但最终成了“肉包子打狗”,被他轻松接住。“谢了!”
举着桔子挥了挥手,檀朗就一脸得意地离开了明亭的办公室。“你才像猫呢!狡猾的猫。”
明亭喃喃嗔怪。“我哪里像狗了?”
而后,她拿过桌上的化妆镜来回照了照,“哎哟!头发好油。”
瞅着油腻的发丝,她瞬间感觉自己像条落水狗…“我呸!我才不是狗。”
下楼后,檀朗见黄强三人正围坐一团,似乎在捯饬着什么,便好奇地走了过去,“你们在干嘛?”
“研究竹编骨架。”
黄强说。李远接话:“这次做的两盏灯都是用竹子编制的骨架,效果还不错,但从规模来说,只能算中型,所以我们就在想,竹编骨架能不能往大型灯组靠,这样一来就能代替焊制钢架了。”
孙世茂说:“要是能行,我们就有现成的原材料,那一整片竹林,不比从别人那里买钢制材料来得成本低吗?”
“嗯。”
檀朗点了点头,说道:“大型纯竹编骨架确实不常见,虽然我们自贡早在88年就靠着《九龙门》开创了大型竹编彩门的先河,后面也有《群狮戏球》、《花开灯城》、《松鹤延年》等大型竹编灯,但基本还是以竹编作为整体材料,不是单纯的骨架。”
“可以嘛!居然连《九龙门》都知道,88年你还没出生吧?”
黄强笑着看向檀朗。檀朗不置可否,“这些都是我在专业课上听来的。”
“还是有纯竹编灯架的,我记得《巧夺天工》就是。”
孙世茂又道。李远摇摇头,“还以竹编编制手工艺为主,辅以适量的丝扎造型,绸缎裱糊等工艺。”
“哦,那我可能记错了。”
孙世茂抠了抠下巴,“看来,确实没有大型的竹编骨架,我们所熟知的都是竹编彩灯。”
“那我们也来开创一个先河吧!”
黄强搓了搓手,跃跃欲试。“咦?”
陈家妹忽然从工位上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咋了?”
其余几人转头望去,就见门外出现了一张熟面孔,当初合作的那家装修公司的老板秦总。秦总隔着玻璃门,对众人说:“晓得你们在自我隔离,就带了些水果过来,希望你们早日康复。”
“秦总客气了,等我们‘出狱’了,一起涮火锅!”
黄强笑着打趣。“好嘞好嘞!”
秦总放下东西,就开车离去了。就在黄强准备打开门去拿东西的时候,田山雨也开车过来了,一见到玻璃门内的檀朗,就向他挥手致意。“小檀,亭亭和老明呢?”
他也是来送物资的。陆陆续续,得知“大明彩灯”所有人被隔离在公司后,许多客户和合作伙伴都前来送慰问,就像约好的一样,把东西往门口一放,再寒暄两句就离开了,让众人倍感窝心。直至,下楼上厕所的明亭看到大家伙儿在开门搬东西,冷不丁来了句:“哟!还有人给咱们上供?”
檀朗手一抖,扭头对她说:“你小时候挨的打肯定都不是白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