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就失了分寸,不该立刻就回应,而且语气应当更轻松才对……她用力眨眨眼,努力克制好情绪。她将此处视作舞台,将眼下视为表演,这才恢复优雅与端庄走向大门,脚步如舞蹈般轻快。她看向猫眼后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悦,她不再犹豫,轻巧地打开门,随后双手提起裙角对门外的男人弯腰行礼:“一别十五年,好久不见。”
门外来访的男人先是一愣,随后立马移开目光,不去看她领口刻意解开的扣子。“……领子。”
“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以后,想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领子?”
克莉斯缇娜抬头,露出思念的动人笑容,目光却微含苦涩。她开始贪婪地凝视男人那已沧桑的面孔,十五年过去,岁月和经历已磨灭他年少时的桀骜不羁,他眼中早已不再澄澈,名为时间的刻刀却又雕得他深沉而内敛……她记忆中的人与眼前沧桑的他渐渐融为一体,原来漫长的等待,改变的不是她一个人——不谙世事的少女已是成熟美艳的女士,意气风发的青年也带上岁月的蹉跎。男人依旧仰头不去看她的领口,深沉的语气中似有些窘迫:“扣子…没系好。”
“唉,加里恩,快进来吧。”
克莉斯缇娜轻咬红唇,让出门口:“我本指望你说些别的。”
明斯特市炼金猎人队长加里恩·威廉姆斯摘下礼帽,露出他夹杂白色的短发,行礼以后进入香榭丽19号,克莉斯缇娜迅速关门并从内锁好。她走向加里恩的身后,想要帮他脱下教会的神袍挂起来,而他立刻挪开两步,沉声说道:“我自己来。”
“哦。”
克莉斯缇娜收回手,走向客厅,眼睁睁看着他脱掉长袍,露出一身猎人皮甲,腰间还挂着剑鞘与枪套。加里恩叠好神袍,端正坐在单人沙发上,似乎有些紧张,如多年前在教堂内接受任命时的模样。“我给你的面具……你该戴着。”
“太丑了。”
他终于找到话题主动开口,但这并非克莉斯缇娜想听的。她对加里恩温柔一笑,随后端着子弹杯和朗姆酒坐在他对面:“家里只有这些,刚搬来,还没来得及买其他饮品。”
“猎人白天不允许饮酒。”
“那日落后我们用餐时再喝,我给你倒水。”
“不必麻烦,我一会还有事。”
“哦。”
“主教让我整顿新人。”
加里恩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有移开视线指了指她,“扣子……还有你别弯腰坐。”
“哦……”克莉斯缇娜坐正,她兀自打开朗姆酒,倒满所有的子弹杯:“我忘了,家里停水了,只有这个。”
“我一会帮你去问问。”
“等你走了,水就来了。”
克莉斯缇娜端起一杯烈酒,一口灌入喉中,她心疼地望向男人的脸,轻轻说道,“加里恩,你……憔悴了。”
“事情很多。”
“你只比我年长两岁,你还不到四十,可是看起来已快半百了……”加里恩没有回答,余光瞥见她还没系好扣子,仍是扭着头问道:“怎么回来了,我读过报纸,你演得越来越好了。”
“是啊,我演得好了。”
克莉斯缇娜又喝下一杯。“为什么突然回来?纽伦比明斯特繁华许多。”
加里恩僵硬地扭过头,他终于肯看向已不再是少女的克莉斯缇娜,发现她正端着酒杯幽幽凝望自己的脸,他仓促地再次回过头去,却又问一遍:“怎么住在这里?”
“不演了,累了,邻居很英俊。”
加里恩点头:“海勒先生的确很英俊。”
“是啊,真可惜,他都订婚了。”
“你今天邀请我来有什么事?我一会就要走了。”
“哦,没事,我明天要去相亲,和你说一声。”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六十岁的富商,妻子死了,还有五个孩子,最小的还没断奶。”
“……你该找一个更合适的。”
“谁?”
克莉斯缇娜苦笑道,“加里恩,你好好看我一眼——都十五年了,我不年轻了,只有这样的人才会看得上我,好在他很有钱。”
“追求你的人很多,你是克莉斯缇娜,不是克里斯汀。”
“你说对了,刚才是骗你的,明天我要去和二十个贵族少爷相亲,他们等我很久了,情书都塞满了信箱。”
“衷心希望有适合你的人选。”
加里恩站起身来,拿起神袍:“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没有合适的,我爱的人已经死了。”
“那真遗憾。”
“是啊加里恩,究竟是什么杀死了你,你又被埋葬在哪里……”克莉斯缇娜惨然一笑:“我要如何祭奠我们?”